风吹过草叶的声音,舒缓而平静。
然而在尉迟听来却好像妖魔的叹息。
快点,再快点!
“速行!”
那是熟悉的嗓音。
带著犹豫,他还是回过了头。
“速行!你没事吧?”
是觞!
站在不远的磐石上,他的脸色焦急而担忧。
“你怎麽在这?”尉迟冷冷的问道。
两个军士担心的转过头,他皱了皱眉:“你们两个先走!”
觞慢慢地靠近了。
“我问了成副将,这里太危险了。”
尉迟盯著他,依然迟疑。
忽然,山林里传出一声长啸,一团黑影疾驰而来。
瞬间扑向了觞。
是黑豹!
尉迟吃了一惊,急忙奔上前去。
一霎那,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既然,你已经选择留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掩不住惊愕,再欲反抗已经迟了。
山鬼跨上豹子拦腰抱住青年。
如风卷残云一般去了。
山脚下,两个军士望眼欲穿。
惊恐的望著云雾缭绕的云岫山,
等待他们的将军,
殊不知已然徒劳无益。
“你是觞?”
“说得不错。”
男人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阴郁。
尉迟的心里仿佛烧起了一团火,“你骗我!”
山鬼只是不置可否的朝他看看。
“我是觞,觞是我。没有谁骗谁,……你又知道什么?”
他甩下话走了,黑豹紧跟在身后。
红衣鬼凑上前来,被他一瞪,复又退下。
怒火莫名的冷却下来,又变得无比彷徨。
云聚云散,时阴时雨。
尉迟忧心山下的战局,岚觞见了戏谑道:“你倒是忧国忧民。”
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悠闲自在。
末了,后者居然据实相告。
边城战况紧急,宁王布阵,大挫敌寇。
他听了心里五味陈杂,却略略宽了心。
再看山鬼,只见他披了一头蓝黑长发,连眼珠都如堇青石一般,又是那么似笑非笑的神气,便异常别扭起来。
“谁知是真是假!”
岚觞也不动气,静静道:“我就说这些,信不信由你自己。”
山中雾气缭绕,完全看不清时间变化。
尉迟越来越疑惑,自从山鬼绑了自己上山,天天好酒好肉招待,也不折磨自己,却是什么道理?
想起在京城的日子,不知怎么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岚觞只是一味喝酒,长久得坐在潭边,有时黑豹会匍匐在他脚下,更多的时候他仅仅只是一个人静坐。
酒香引得小妖们驻足眺望,只要他一回头,冰冷的视线便能将它们尽数退散。
也许他很寂寞,尉迟这么想。
岚觞的酒从不和人分享,孤独是他的佐料。
越琳琅忽然来了,他就好比是山上清凉的风。
见到尉迟的时候,有些愕然。
“岚觞把你劫来的?”
这话说的好,的的确确是劫来的。
尉迟嘲讽的瞥向岚觞,他板着脸不答话。
“也好,难怪你没死。”
越生笑得欢畅,仿佛生死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笑声钻到尉迟耳里炸开了花,他有些发愣。
“你是说——我会死?”
越生微微一笑,“早过了,你那死劫在初七,都好些天了。”
尉迟忽然望向岚觞,而山鬼只是略带不悦的神色,低声斥了一句:
“多事。”
“你早知道我会死?”
尉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问出了口?
岚觞慵懒的侧了侧身子,“你现在活得好好的。”
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好好答话的,尉迟索性坐到他身边,伸手抢过他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饶是岚觞也被他这般突兀震住了,虽然只是片刻。
“好鲁莽,你也不怕我下毒吗?”
年轻将军轻轻歪过头:“若是死了,我便不欠你的……”
他的嘴唇有着樱色的光泽,岚觞盯着看了一会,别过了头。
“你记住这点就好。”
潭中的水冷冷的,时而泛着寒气,也有红鲤鱼不知生死的静止在水中,宛若一幅凝固的画卷。他们挨得很近,又被酒香环绕,望着潭中的鱼儿心里自是一种惬意。
“我什么时候能下山?”
山鬼因这问句回过了头,透着一种阴森。
“你要走了?”
他也不等尉迟回答。
“不行。”
难得的粗鲁口气。
尉迟何尝死心,又探问道:“那你说何时?”
岚觞的眼里多了愠色。
“你毁我喜宴,倒不知怎样清算?”
再开口时已变作冷冷的嗓音。
尉迟被他迫得不知如何应答,他又自顾说道:“婚娶大事,在我族类尤其看重。况且我这般身份,被你一闹断了这门姻亲,你倒是拿什么偿我?”
威远将军尚且不曾这般被质问声讨过,只是呆呆听他说话,这时觉得气闷便道:“那胡十七娘未必合你意,我也是无心之过……”
“据你说来,推得倒干净!”岚觞阴阴一笑,“你们人素来吹嘘仁义守信,看来全是放屁。”
尉迟被他一激,张口便答:“叫我怎么赔你?如若有个姐妹还在,或者还能依你,我自小孑然一身,何况如今连命都欠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岚觞听罢,忽的妖艳一笑,伸手握住他肩:“那便把你这“孑然一身”赔了我作数,也算你有些诚信。”
尉迟一时僵了僵,到底没有挣开。
岚觞紧紧扣住他道:“只要不违天律。世上有的,但凡你要,我便给你。”
他听岚觞说得急切,忽然沉下脸来,转头看他:
“听越生说,大零与西凉一战注定败局,进关以后还要屠城三日。
都是真的么?”
山鬼轻轻松了手:“确实如此,——不过与我何干?”
年轻将军思索片刻,咬牙道:
“我在僚城驻军十载,军中将士都如兄弟一般,况且百姓更是无辜。你若能挽回战局,反败为胜,要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岚觞慢慢将酒注入酒盏,往他手里一递,轻叹一句:“易如反掌。”
越生时常来,这回没遇上岚觞,不由面带疑惑。
红鬼探头探脑,被他一指,身上烧了起来,咿咿呀呀的跳进水潭里。
这般作弄完了,于是哈哈的笑个不停。
尉迟觉得他古怪,一个散仙,老跑到妖怪的地盘来,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岚觞下山去了?”
他知道也不走,反倒和尉迟攀谈。
“昨日夜观星象,战局有变。”
尉迟惊了惊,听他细说。
“是你和岚觞说了什么?”
他故作神秘,引得尉迟心里发急。
“我要他反败为胜,这样不行吗?”
越生呆了呆,把头一拍,“原来错在我,都是我糊涂,忘了你是那大零国的将军。”
他这样自责,忽的恼道:“他为你到这地步,你必不能负他!不然连我也饶你不得。”
尉迟偏了偏头,沉了声道:“什么负不负的,我既已许诺,断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越生见他跟岚觞之间似有什么允诺,便不再叨扰,转身走了。
黑豹悄悄的走过来,靠着他的脚伏下。
尉迟弯腰拍了拍它的头,听它发出模糊不清的喉音。
水潭里的水依旧静静蜿蜒,只是少了潭边寂寞的身影。
一时间他有种臆想,大概那空寂寥落已经融进了他的皮肉,不然为何总有种愁怨盘踞在他心口久久不去?
岚觞回来的时候,尉迟正睡着,黑豹守在他的身边,闻到山鬼的气息亲昵地迎了上去。
难得的,尉迟没有醒来。
他向来浅眠,时时刻刻都能从睡梦中惊醒。
有时听见爹娘临死时的凄厉惨叫,有时看见一同杀敌的将士们狰狞的死相。
岚觞在他身边坐下,迟疑的伸出了手,抚摸他凌乱的发。
终于得到了。
他疲惫的扯开一丝笑意。
驾云俯览僚城是第一次。
百姓的脸上带着笑,尽管异常的沧桑。
街市乱七八糟的,正在收拾整理。
军队也休整待令,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胜利后特有的神气,疲劳而又欣慰,当然还有不可隐藏的伤感。
战死沙场的同伴被安葬,朝廷会发放抚恤金。然而人命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连同和死者相处的记忆也是一样的。
兰章和宁王在一起,他们两个都有些狼狈相,尤其是宁王,尉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窘态。看来也能让他放心了,原来他二人真的是相濡以沫。
岚觞环着他的腰,让他有些心烦,但是自己说的话又不能食言,他心里七上八下,竟不知自己到底做何感想。
云岫山的山岚带来了馥郁的香,从不知名的地方聚集起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妖物懵懵懂懂地从各地被岚觞的邀约吸引过来,纷纷踏上藏在树林阴影里的黑暗的小路。
“已经第二次了。上次岚觞大人的喜宴,新娘是鹿桥野渡的胡十七娘。”
“可惜了!狐狸家的美人。”
“这回是哪家的姑娘?”
众妖相互询问著,全都一无所知。
尉迟皱著眉,偷偷看了眼换了跟自己相同红衣的岚觞。
男人的嘴角噙著丝玩味的笑,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後投来的视线让尉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如果视线可以用粘腻来形容的话,也许很贴切。
红鬼的衣服拖曳在地上,喜字被邋遢的描在背部,不知出自於谁的手笔。
他依旧拿著纸笔来来回回询问宾客的姓名跟来历。
同上次一样。
然而自己的位置天差地别的变化了。
从混迹於群妖中的人类宾客,到端坐上席身著喜服的“新娘”。
那种来自於妖物们的眼光让他如坐针毡──既惊讶又探究,然後低下头窃窃私语。
他忍住了拂袖的冲动,因为答应了岚觞。
於是继续在这古怪而喧闹的闹剧中维持石像一般的肃穆。
越生带来了贺礼。
这是他在这里唯一熟稔的人物,带著一贯的亲切微笑把锦盒送到他手里。
“恭喜!”
他身边的侠客却失了踪影,换了个一袭白衣的青年。
尉迟注意到男子的手抚著越生的腰,他有些诧异的转开视线,模糊的答谢了一声。
心里起了一丝疑惑。
一切都变得**而晦涩。
宴会在众妖的狂欢中结束,遗下一地狼藉。
岚觞拉住他手腕的手,在片刻的犹豫之後被他轻轻地挥开了。
山鬼站在了原地,默默地注视他的离去。
仅仅只是困惑的垂下了眼眸。
树後有人。
厮摩而**的声音,仿佛毒药一般。
轻轻地、勾魂地低回著。
有意压低的**在不经意间吸引了尉迟的注意。
“多少年了,你还这般下作……”
男子的声音带著轻喘,仿佛埋怨一般轻声道。
尉迟看到一件缃色的外褂凌乱的置在地上,衣摆甚至还卷在青年白皙的小腿上,他散著头发被一个金冠男子强按在石台上,一件中衣半退下来裹在身上──衣不蔽体。
他的手臂上缠著古怪的银色锁链紧紧的束住了双手的行动,尉迟终於看到了他的脸,不确定的想到青年的名字──“越琳琅”?
“你原本是我的,我哪里下作,你最清楚。”
那男子低低一笑,噙住他唇啃咬一般吻得越生脸竟泛出绯色,双手更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尉迟僵在原地。
一双眼被二人定住一般,只觉口干舌燥。
“白镜!”
越生哀叫一声,那叫声似嗔似怒,又似撒娇。
只见□被男人的肉刃贯穿,他全身一抖被白镜抱在怀里便是一阵□。
初时还骂,渐渐扭腰耸臀,倒似如鱼得水。
尉迟著了心魔,只觉心口直跳。
眼里满是男子交合之态,耳边尽是云雨的淫声。
原来这便是龙阳之好……
他如是想。
“非礼勿视。”
一双手轻轻遮住他的视线。
尉迟的背上爬上了一层冷汗。
果然迎上一双幽深的眸,而山鬼的笑意里忽然多了一丝异样。
“速行……”
起雾了,混合了岚觞特有的草叶香味。
山鬼长长的发丝轻轻地蹭在青年的胸口,□的感觉未及消失,耳朵被润湿了。
男人的嗓音带著山岚的湿气盘旋在尉迟的耳际。
“速行……”他叹息道,在他的脸侧也留下温润的痕迹。
在不知不觉中,尉迟环上了岚觞的背。
他忍不住描摹男人的肩胛骨,感觉仿佛浸淫在水中一般,轻松而愉快。
男人近乎执著的唤著他的名字,他忍不住微微开了口。
“岚觞……”
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掠住了青年的心,或者是被山鬼感染的。
尉迟羞涩的给了山鬼一个生疏的吻。
不断的接吻,丝毫不会厌倦似的。
被岚觞身上特有的味道蛊惑的同时。
山鬼反复地爱抚著尉迟的□,甚至於他连後穴的异样也未能察觉。
一瞬间,两人□的疼痛,让他绷紧了身体,低吟了一声,复又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我爱你。”
身体结合到了一起,深深地。
尉迟忽然看清了岚觞的眼眸,深邃的,冷谈而又寂寞的蓝。
心里的某处忽然得到了填补。
尉迟闭上眼睛,攀住岚觞随著他的律动不住的起伏。
虫鸣,流水,还有彼此交握的手,手心贴在一起,轻微的发烫。
尉迟故意偏过头。
他知道岚觞始终注视著,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了。
水潭里泛起一丝涟漪,声音平缓的流过他的心头。
岚觞依旧饮酒,清冽的琼浆滑过喉头,回味也仿佛带著甘甜。
他望著尉迟,紧紧地握著他的手,然而却有种怅惘。
越生来过,青著脸质问山鬼。
原来那银链是捆仙索,也不知怎麽到了白镜手里。
岚觞沈默而饱含意味的眺望著他身後的两个男人,一个金冠白袍,一个佩剑玄衣,都沈著脸森然而立,
都是越生的入幕之宾。
“礼尚往来,你情我愿。”
他丢下话便不再理会,余下三人径自走开了。
听说越生和他二人的羁绊已逾百年,至今犹纠缠不清。
人和妖究竟能够走多远?
尉迟遥望他们暗想。
难得有樵子上山来,尉迟忍不住答话。
那人战战兢兢的分辨半天,才安下心来。
“敢问大哥,僚城如今可好?”
“逃难的都回来了,王爷也回京了。”
“那些西凉人呢?”
“哎,西边闹瘟疫,死了好多西凉人,真是老天开眼!报应呀。”
惊讶过後,脑中忽然闪过一些话。
“只要不违天律。世上有的,但凡你要,我便给你。”
左右战局,妄降瘟疫。
这算是违了天律,还是不算?
岚觞盯著他的脸。
“违了天律,会有天罚。”
他没有表情,声音也不带起伏。
“你答应过只要我做到了,就听从我。”
尉迟的话噎在喉头,苦涩的咽了下去。
那你有没有违反天律?
“我不会走的。”
青年抑郁的说。
离开了边城,被隐藏在浓雾的背後,与妖物的旖旎情事。
他垂下眼睛,看地上晦暗的影,摸不清自己的心情。
山鬼的“我爱你”令他困扰。
也许那是激荡瞬间的幻听。
他有时渴望岚觞的气息,又被罪恶感侵蚀。
身体的交融,洪涌般的快感淹没不了尉迟的迷惑。
岚觞,
不经意间成了让他心口莫名疼痛的名字。
惊雷乍现。
镇静如岚觞也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是天罚。”
他带著笑容,淡然解释道。
晴天霹雳,正中红鲤水潭。水花高高的溅起,四散落下。
红鲤挣扎地拍打地面,被石屑击地稀烂。
尉迟张了张嘴,被山鬼堵个正著。
抵死**。
“你走吧。我若无恙必来寻你。”
落雷不间断的打在四周,狠绝地**山林。
岚觞站起身决绝的走出山洞。
闪电袭来。
尉迟苦笑的望著山鬼。
视线有些模糊。
“我才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山鬼的脸扭曲了,颤抖地将青年扶起身。
他说不出话,尤其是看到恋人血肉模糊的背部之後。
只是紧紧地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群妖尽散,红衣鬼不及躲闪落得个烟消云散。
碎石废墟,一片惨象。
尉迟虚弱的问:“会好起来的吧。”
仿佛自问自答。
岚觞环著他的肩默然的点头。
他们坐在一截断垣上伤感的眺望著。
天罚被青年用身体化解了,代价是狰狞的伤痕。
然而山鬼彷徨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吹笛吧。好久没听了。”青年温和的说。
笛声轻轻的响起,带著岚觞的气息在晨风里飘扬。
尉迟侧著头看他,满足的笑了。
End
【番外】化丹
气韵蒸腾,烟波缭绕。
青年坐在石板上,赤足划着温泉的水。
他披了一头乌发,短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肉色的肌理。
云岫山的温泉远近有名,然而鲜有人至。
村人传说山中多有妖魅精怪,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有亲见的至今还心有余悸。
鬼神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前日山上响雷大作吓得山民焚香祷告,只盼别是凶兆。
有见识的长者说,大凡如此打雷必是天降刑罚惩治妖孽,因而更加不敢轻易上山。
男子褪了衣裳半身浸在泉里,一派悠闲自在。
唯独后背触目惊心
——红黑的伤痕宛若蜘蛛一般盘踞在整个背部,让人为之悚然。
他听到声响偏过头去,忽而露出一笑。
视线那端也是个男子,只是样貌惊骇,高挑身材,蓝发,碧青眼珠。
究竟不是人该有的相貌。
“泡得久了,上来吧。”
虽是深沉内敛的样子,语气倒是关切的。
未等青年说话伸手扶他起身,替他披上里衣。
视线忽然交缠到一起。
腻人的一吻,复又分开,俨然**爱侣一般。
青年敞着衣衫多少有些尴尬,却听男子道:“白镜来了。”
他急忙束上衣带,由着男人为自己着上外衫,随他前去见客。
昆仑白镜乃是虎精,大抵是男人结交的旧友,同为修行,道亦有成。
云岫岚觞,自然也不容小觑。
虽不同类却也相似,身为妖,心向道,到底二者交好,谈不上知己,相互来往也不算少。
“尉将军。”
他这样称呼青年。
金冠锦服,谈笑自如。
尉迟淡然的应答,脑中却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和他类似的,算是前辈,算是恩人,也许也算友人。
散仙越生。
白镜的**,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妖作为自己的伴侣,更甚者,不止一个。
他有些诧异于越生的绮□事,更多的是一种疑问。
“人和妖究竟能走多远?真的有永远吗?”
他把疑问藏在心里,不敢发问。
怕越生用严苛的目光责备他,也怕听到不如意的回答。
“越先生呢?”
他不由得问。
白镜呆了呆,勉强一笑。
“虚山游历,他跟着去了。”
“你们……”
尉迟没有说下去。
然而虎怪却坦然道:“百年的恩怨,我也累了。虽是这样总比得不到强些。”
“他心里有我。”
最后悄声的像在对自己说。
他们三个人的纠葛,旁人如何看得清?
连他们自己未必都清楚。
白镜走后,岚觞如此感慨。
山风拂面,带来了清爽,尉迟仰着头看他侧脸,有些痴了。
“我给你上药。”山鬼喃呢道。
白镜通药理,鼎中定乾坤。
越生得以飞升一半亏了他的金丹。
岚觞触手之处必是清凉,尉迟便知那虎妖修行不凡。
天罚除妖,他奋不顾身为山鬼挡下一击,幸而未死。
落雷之伤自此便如恶咒般日夜折磨他。
疼痛自不必说,灼热异常,每日发作时生不如死。
然而从来没有后悔。
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岚觞侵蚀了。
不管身心都食髓知味,只想在他身边。
原先的住处叫雷击毁尽了,于是换了个所在。
离得温泉很近,尉迟每日来泡。
他沐浴时,岚觞总是盯着他的后背,那视线意味太深,往往让他不知所措。
天雷是上界惩妖的利器,逢妖必除,何况是对岚觞这千年的山鬼,唯恐不能除之以留下祸患。
奈何对人却不能杀生,否则岂不是无异于与妖魔?
只是不是寻常伤,皮开肉绽的惨相,轻易不见好转。
每逢伤痛,尉迟必是满身冷汗,却硬挤出笑容,反叫岚觞在心里结了愁怨。
岚觞也弄不清,修道养性多年了,为何为了这么个沉闷的凡人竟破了戒违了天律?
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只推缘分二字权当答案。
如今见他日日陪伴自己,便觉十分值得。
心里更加觉得千山万水也不似这一人来的珍贵。
或者因为妖气消散了许多,天色越发清晰了。
残阳晚照投下一地金黄。
树后钻出个少年,捧了金盏玉杯恭敬的奉上。
山鬼郑重地接了,递给尉迟。
“把它喝了。”
青年察觉到一丝异样,终于带着信任的表情一饮而尽。
背伤一日日好转,再不必受那疼痛的煎熬。
只是两人距离变的微妙起来。
岚觞的脸上没有情绪。
时常是若有所思的一睥,随即悄然的走开。
尉迟第一次有了恐惧。
不同于战事前夜的紧张,也不似跪拜于天子脚下的凝重。
草叶衰败之际,忽而看到横陈于二人之间的一地落叶,品到一丝颓丧的秋意。
越生来了又走,宛若嘲讽一般喋喋不休。
大概还未能忘记挚友的不义之举,肆意取笑岚觞的种种落魄。
却在尉迟耳边留下一句——
“君面似有愁,愁不启口必断肠。”
一如清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岚觞。”
山鬼住了步子,冷淡的回过头。
他忍不住游弋了目光,终于伸手牢牢抓住岚觞的衣袖。
“为什么躲我?”
声音一下子失去了沉着。
微风轻拂,吹动了岚觞的发,有着尉迟熟悉的草叶香气。
此刻摄住了他的呼吸,令他郁结的低下了头。
一只手握住他因急切而关节发白的手,紧紧的握住,又迅速的松开。
“化丹!”
山鬼说。
“我给你服食了化丹。”
青年不解的望向他,看到男人痛苦的表情。
昆仑白镜在金鼎里炼就的化丹,能解百毒、治百病,食者飞升,脱出轮回。
“你中的天雷之伤,四十九日药石不治。
我道行不精别无他法,为保你性命才出此下策。
而今你已脱出轮回,便是要怨要恨,都是因我。”
他说得悲戚,尉迟一时答不出话来。
沉默了半晌,尉迟低声说:
“我不恨你。”
他盯着山鬼蓝色的双眼,“岚觞,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岚觞望着他,慢慢叠上自己的唇,轻吻在不知不觉中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急促的喘息,互相急切的拉扯衣服,仿佛恨不得马上把身体揉在一处,好证明对方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似的。
狼狈而又匆忙的交合了。
盘坐在男人的腿上,□的□在□不断地出入。
明明是这样放荡的姿势尉迟却丝毫不感到羞耻。
反而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和自己连接在一起的那具身体,喃呢着彼此的名字,不厌其烦的接吻。
在身体被贯穿的同时,迎来的却是心灵的归宿感,就好像这行为是那样的自然和理所应当。
始于暮色的翻云覆雨在夜幕中平息了。
尉迟靠着岚觞仰视星空。
“你修炼多年,为的是成仙吧?”
“早先是,后来便乐得逍遥自在。”
“成仙不好吗?”
山鬼轻轻一笑,揶揄道:“你们人不是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
二人相视后会心一笑。
“所言不虚。”
【踩雷慎入!】生子篇 蜂结花
尉迟想念山下的日子。
岚觞给他盖了一个院子,雕梁画栋,游廊朱阁。
把那温泉也围在宅院里。
“要避劫。”山鬼说。
服食了化丹,尉迟的身体渐渐脱胎换骨了。
脱离了常道,和世上人是不一样的。
“要多久,我才能下山?”
“十年。”岚觞宠溺的揽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