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呆滞地望著纱帐顶,梦里的话语在耳边一遍遍响荡。
不是梦,不是梦,都不是梦……
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
很快,纱帐被撩开,一把温热抚上额际,然后是温雅嗓音:“醒来了?”
静卧的身躯猛然一震,如万蛆钻心,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合欢?”男人微微蹙眉,手落在散乱的青丝上。
“怎么?你可昏睡了五天了,还不想起来吗?”男人撩撩那青丝,有些戏谑地说。
不是梦,都是假的……
“起来吧!”得不到回应,男人的声音冷淡了些许,手掌收拢,一束青丝执在手里,用力一扯。
失神的魂,被头皮上传来的麻疼唤回,合欢艰涩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扭转过头,句芒深邃的眸子,微扬唇角的脸便直入视线。
句芒放开手上青丝,眼底深意重重,淡淡说道:“醒来就好,有人可整天担心著。”
合欢心脏又是一阵抽痛,望多一分,痛多几分,哆嗦著抿住脱了色的唇,别开眼,沉沉闭上。
句芒半眯著眼,瞳孔精光时隐时现,凝视那张绝美的脸良久,缓缓问道:“为何会晕倒在长廊上?”
好久后,紧闭著双眼的人沙哑道:“想回,我的寝宫。”闭著眼的人,很庆幸自己还能开口说话。
闻者眸光立时冷峻:“是吗?”
“……”
不是!
紧闭眸,亦盖不尽瞳中绝望。梦中昨夜分明,悔了先行一程,只道余生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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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阁里,紫砂壶里,小小壶口,丝丝香雾,瓷杯里,淡淡轻烟,袅袅升,熏得一片迷糊,却又无比清明。
蓐收看著眼前那张苍白容颜,没血色的唇,眼里闪过怜惜,倒一杯茶入喉,低低开口:“合欢,跟我走吧,这儿,也待够了。”
合欢微微笑了,倾国倾城的容颜忽现几分恍惚:“为什么?”
“因为……”蓐收顿了口,很快别开眼,又是笑意吟吟:“这儿,比不上天西。”
“这儿很好。”垂下眼睫,虚浮般的笑,浅浅入眉。
可惜,万年神君看不异样,忧心著的人昏迷五天,心里也只道是情事过激,纵然关心,亦不好询问。不再言语,又是一杯热茶入口。
好久,蓐收放下瓷杯,定定望著合欢:“再认真想想,什么时候想走了就告诉我,我会,立即带你离开。”
“谢谢蓐收。”苍白容颜上笑容渐渐扩大,是那惊心动魄的美丽。
蓐收的心微微一颤,别开眼,闲闲般地笑了:“我这几天有事,暂时辞别一下,忙完了就会过来看你。合欢可要想我哦。”
“嗯,会想的。”
蓐收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张笑脸良久,才露出惊喜笑容:“合欢,变可爱了哦。”
“是吗?为何蓐收还不离去?”温淡嗓音响起,句芒背手走进茶阁,利箭般的视线直直射向蓐收。
合欢身躯却明显一僵,也没看句芒,凤眸里立时染上恐惧,脸色霎时惨白。蓐收看到合欢的反应,有些疑惑,更多是担忧,目光转向句芒,却是一脸冰冷:“大哥,你急什么,怕我带走合欢?”
这话一出,气氛立即低了下去,连空气也仿佛渗著冷意。句芒冷眼睨著蓐收,没说话,好久,才冷冷吐出一句:“待你有本事再说。”
同为万年神君,在三界地位仅仅低于佛祖,众仙敬仰,连玉帝也要让出三分面子。潇洒自如,藏踪逆影,傲视一切,上古万年神君,是三界顶礼膜拜的存在。而现在,为一人对峙的两人,却又是另一番面目,固执又坚持。
不想在眼前虚弱的人儿面前失控,蓐收猛然站了起来,深呼一口气,没再看句芒,而是扬起笑对合欢说:“合欢啊,我这就离去,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合欢迷惘般看著蓐收,脸色异常惨白,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细心点可以发现,抵在两腿上的十指在轻抖。
蓐收皱眉看了合欢一眼,渐渐有不安涌上来,正想踏近一步察看过究竟,句芒却凛冽地说:“蓐收不舍得么?”
蓐收打住念头,想到这般的关心,最后受苦的还是那个人,只好横眉冷笑:“怕是句芒舍不得吧?”不用道明,这样的话,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忽略了话题中人。
合欢闻言,凤眸里涌上了深深悲哀。
蓐收皱眉看了合欢一眼,也没再理那瞬间冰冷入骨的脸色,飞身离去。
句芒收回视线,望向合欢身上冰冷三分。放著他和蓐收一个道别,却在短短时间里看到他展现笑靥,心底的郁结又起了来,想著一副害怕自己的样子,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句芒冷凝的脸走到合欢对面坐下,也不说话,斟了一杯茶,看到合欢颤抖的样子,火气猛然冲了上来,也不喝茶了,把杯子往旁边一掷,“啪啪……”瓷杯在地上破碎成一块块。
合欢吓了一大跳,望著地上的碎瓷,心脏又是尖锐的痛,却发觉颤抖的身体反而慢慢安定了。
不怕了,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压抑下心头的绝望,合欢抬眼望著句芒,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要说话,竟是那样的困难!
句芒皱紧眉头,一脸寒霜地望著合欢。这张脸,这个人,让他神君不似神君,万年来未曾有过的情绪,未曾有过的愤怒,都是与他有关。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他只是小小的一棵树!想到这,句芒脸色越加难看,更是绷紧了脸。
“玩腻了,玩腻了,玩腻了……”
耳边又在一遍遍回响听到过的话,看著那张脸,合欢心里道不出是何种滋味了。这样的人啊,还能和他坐在一起,该是如何说自己?
“在想蓐收?”沉默良久,句芒阴郁般询问。
合欢回神,看到那张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脸、痛不欲生的脸露出如此表情,顾不得心脏尖锐的疼,轻松般淡淡笑了:“不。在想,春神为何如此生气?”
句芒看到那淡淡的笑容,半眯起眼,脸上的表情缓了些,重斟了一杯茶喝了,墨眸里仍是幽寒:“惹了我的人,能不气吗?”伸长一手,轻挑起下巴:“你是我的人!”
很久,合欢伸出手牢牢抓下那只温热的手,滑动、穿插、收缩,十指紧扣。恍恍惚惚想起好久以前,眼前之人也是这样抓著自己的,可这会儿,是换了过来。那是,是怦然心动,而现在,是绝望般:那时,相识没多久,而现在,是相识过久了。这人的手是多温暖啊,可为什么人就是要这么冷血,这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