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佛祖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如此,望春神归座!”
句芒再次微微弯下背,然后走到前方的玉帝和王母前点下了头,才来到侧旁的蒲团跪坐下,不算是刻意挑的位置,只是刚好,刚好斜下面对著的就是合欢。
凌霄殿安静了,只有佛祖浑厚的声音响荡。
句芒嘴角的微笑依然不变,微拉著唇,绿耳钉闪著耀眼的光。魅邪的笑,奇异的高雅。
跪坐著的男人察觉了合欢的目光,忽然抬头,直看著合欢,眼里是莫名的笑意。
合欢心一颤,匆忙收回了目光,低垂下头。但内心压抑长久了的不知名的情绪悄悄在化解,像是悬高的心终于下了地般轻松。
终于是见著了,生命之神。
亲爹吗?
合欢望著底下透玉大理石,目光变得深邃遥远。
木官之神,何以赐人生命?
何以,让他成长?
见过了,也懂了,那男人不会。
区区一树何以入目?
或许过于期待了吧?
句芒玩味地笑看合欢,自第一眼见著,就对那惊人的花容感了兴趣。
合欢树吗?朱唇玉容,怎能如此漂亮?
还是过早了生命的树呢,应是不得了的珍宝吧?
看著合欢低垂的头,男人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这漂亮的人儿,让他遇到了!
红尘滚滚,千年的时间里,难见一张天容。
男人的目光牢牢地锁著合欢,往生的日子里应是有趣了。
合欢7
“小心肝,合欢……哎呀,你等等啊……走什么啊,不是说好了要见你爹的吗?”月老半跑在合欢的后面,气喘喘的声音。
合欢脚一顿,随即快步往前走。
“已经见著了,无谓再见。”
“小心肝,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老盼著的吗?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后想见都难了。”
合欢没应,依然直直往前。
“小心肝,合欢……你闹什么别扭啊。你这孩子,真是的,不见就不见。行了吧?哎呀,你就不能慢点吗?”月老紧跟著合欢,嘴里不忘抱怨一通。
“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个样的。难得有机会,怎就不想下。唉,不管你了,你挂著也是你的事了。月老不懂你们啦……”月老嘀嘀咕咕,还是有不满的。
佛祖大会开了几乎一整天,等真正开完,天色已到傍晚。月老本想大会一完,就带著合欢去认亲的。这几天里,合欢虽然什么也不说,可月老知道,知道合欢想见那人想的热切。只是,现在的情况却出乎所料。月老想不明白,可合欢自己知道。
初见那人时,合欢知道自己失态了,自己一向冰冷的性格自打还是树的时候就知道了。
其实合欢可以更早成人,只是他不愿,因为不信。
人有人话,树有树语。还是树形时,他知道他身旁还有很多如他一般的树。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们全部不见了,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很久很久的一天后,他终于有了人的意识。于是,他模模糊糊明白了那些树的消失。他开始修炼,汲取仙气,还有人的精心照顾著他。逐渐地,他开始有了七情六欲,他对自己修炼得如此快感到疑惑。又是不久,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变成人形了,可是他依然保持树形。终于,三年后的一天,他变了,是个婴孩,他只是在试探,试探著仙人。可一向老糊涂的月老难得清醒,大叫他妖孽。其实他是欢喜的,因为这声音他听了几年,而如今看到了人。于是,他变了,变了除了树形外的真正人形。之后的日子里,月老几乎把天宫大大小小的事都对他说了,包括合欢树在天宫的出现,还有关于这个仙或那个神的话题,一连反复说了几遍。于是,他彻彻底底把天宫的各种轶事了解过遍,也了解了月老,那个如长舌妇般的老头儿。同时,他也从月老口中得知了那些合欢树消失的真正原因。于是,他不喜欢女仙,甚至是厌恶。可月老到处说他美,引来一堆女仙到来,他烦,可他也知道天宫有等级区别的。他是树仙,讲白了,亦只是一棵树精,没法子奈何她们,要怪也只能怪月老。所以他就如同月老所不满那般,总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月老也教了他很多,例如下棋。可他初学,所以总是输,不过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总会赢的。
他会以为他一直平静地过下去,可是,有一天,佛祖要召开大会了,然后他从月老嘴里得知他的过早成人是得益于别的神的帮助。月老将那人描述得很美好,像是遨游浮世,笑望四海的神,却又自由不羁。但这样的神却却偏偏是一位掌握千树万花的木官之神,是人生命和希望的象征,有著好听的名字,春神。月老说,那是他亲爹。于是,他的心波动了。连月老都说好的人,有著如此神圣职责的人,合欢便有了想要见他的欲望,并随著时间逐渐强烈。
最后,他真的见到了。男人也如同月老所说般不假,奇异的气质却似是浑厚天成。可是,他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道不清,理不明,他心不安起来,所以他想要逃,然后,一辈子也不要再见著那男人,于是,他就真的逃了,逃回了月老的宫殿。
是夜,月凉如水,雪色水晶琉璃灯光照亮了夜,月老的宫殿来了贵客。
偌大的宫殿里,灰色锦袍的少年和绛青色的男人相望而坐,少年面色平静,即使和男人对望,绝美容颜也不见分毫波动。男人勾著笑,墨黑的眼睛无比深邃,像深绿色的海,肆意地流连在少年身上,毫不含蓄,左耳上闪绿的耳钉发著炫目的光,使男人看上去竟也妖娆。
白衣白发的月老则难得安静地坐在合欢的侧旁,眼珠子在两人的身上瞄来瞄去,眉头紧皱,白眉砌得老高,嘴巴张了又合,白胡子也跟著一摆一摆,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月老的老眼来来回回巡视了十几遍,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双手一摊:“我说,你们都怎么了?总得说句话啊?”
月老凑近合欢:“小心肝,你是不是惹著他了?”
合欢移开了和男人对望的目光,横了月老一眼,没作声。
月老摸著胡子:“不是啊?那就奇怪了,到底怎么了,总能和爹说吧?”
合欢依然冷冷地坐著,却没再看男人。
月老在合欢那碰了跟头,只好搔搔头,去询问端坐在对面句芒。
“春神啊,您我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三年了。呵呵,你都有一个娃了。”
句芒玩味地看了眼合欢,对月老说:“娃?是他?”
“嗯。若不是你三年前施法,唉呀,我家小心肝还是一棵树呢!”
“哦?”句芒来了兴趣,画眉微扬,幽深的眼带著淡淡的邪气,似非似笑地打量著合欢,慢条斯理地说:“那没什么,小小司春之术而已。或许,”句芒的声音略显低沉,“我更应该庆幸那时的司春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