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觉得不适合未成年人收藏吧。但是现在十五岁的孩子都挺早熟的了。
第二天许章很不好意思地来找塞林格要回那张海报:“我侄女那脾气你是不知道,回去和我大闹了一场,那张海报是她自己印的,说是最喜欢的一张,让我必须要回来,不然就必须要和你合影才能罢休。”
塞林格其实最怕应付这种娇蛮的女生,就把海报还回去了,但是天生反骨的贝斯手在海报上皮肤裸露的位置写满了签名,整张海报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许章接过海报一头黑线:“你就不能让一下她,她才15岁啊,你这样干她肯定还会缠着我要合影要这要那,现在的小孩动不动就要绝食,你惹不起的。”
塞林格说:“不见得,手机给我。”
许章递给他自己的手机,塞林格随手录了一段视频:“海报乖乖收好,别再烦你舅舅,我不和凶的女孩子合影。”
许章表情复杂地带着视频回去交差了,据说15岁的侄女看了这段只有十秒的视频都难过哭了,但是果然没再纠缠许章,晚上吃过饭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循环播放着虐自己。
塞林格不好对付的名声不胫而走,石头哥虽然有时也会签烦,但是再烦躁也就是边签边骂,而塞林格什么都不说,光叼着烟看人一眼都会让人如坐针毡,连阿岚都说你真是Animal Boy啊,你看人时能不能含蓄一点?
石头哥也帮阿岚说话:“塞林格你有没有观察过自己?我们人类吧,看东西看着看着就会眨眼,但是动物就不一样,动物可以一直盯着一样东西很久都不眨眼。”他抬手在塞林格眼前晃了晃,“你看,正常情况下你应该眨眼!”
塞林格拍开他的手:“正常情况下我该叫你滚。”
大家不敢找塞林格,就都来找我要签名了,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背包里总是背着一叠CD,只要一去公司,就跟收作业的课代表似的,进电梯出电梯,进公司出公司,总是摆脱不掉纷纷来交作业的人。
又不能太频繁地打扰塞林格,所以要挑个合适的时机让他签名成了一件技术活。记得刚做助理那会儿,有一次我竟然收了五十好几张CD,感觉背着背包上保姆车时车子底盘都仿佛震一下,这些CD最后我只好趁塞林格在休息间睡觉的时候放在茶几上,都没有勇气直接交给他。
那天后来我返回房间,房里没人,沙发也空着,茶几上依然放着那叠整整齐齐的CD,我心想他肯定是被郁闷坏了,也好,我就说他不想签都还回去吧。走上前却发现CD已经全签完了,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着烧了一半的烟头。
每一张CD都要打开来签,再放回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搞定的,我感觉很对不起他,也意识到助理这份工作的艰巨所在。那天以后我养成了能走楼梯就走楼梯,进出公司不走大门,有人叫我装没听见,手上一定提个两三样东西的习惯。
这么坚持下来竟然成果斐然,后来阿岚发现自己在签二十几张CD,而塞林格只签五张时,很惊讶地问我:“迟南你怎么做到的?”
那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助理总算也做出了一点点成就感和心得。
一来二去我也知道了公司里哪些人是真喜欢塞林格,哪些是自己不喜欢但家里有人喜欢,不管是喜欢他的颜也好,喜欢他的才华也好,至少不能是那种无差别想拿个明星签名去卖的人。需要签名的CD少了,塞林格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有工夫在签名旁画个爱心。
这才对嘛,这才是签名应该有的样子,传递了粉丝对偶像的喜爱,也饱含了偶像对粉丝的祝福。
——
董佳住的地方巷子本来就窄,我到的时候前面还停着一辆轿车挡住了路,我就把车停在路边,给她打了电话。董佳在电话那边说这就出门,可这之后我等了快二十分钟,人迟迟没来,明明就五分钟的脚程。
我下了车,沿着巷子步行进去,忽然听见前方有女人高声打骂的声音,前面似乎还围着好些人,隐隐听见破口叫骂的女人正大骂着谁狐狸精。
冷不丁听见一声“姓董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跑过去挤进围观的人群,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董佳被一个黑衣女人揪着头发用力一推,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她整个人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脚后跟磕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脆响,脚踝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角度,黑衣女人竟然还不放过她,冲下来提起她头发。
“装啊?!我让你装!狐狸精……啊!!你谁啊放手!!!”
我从来没对女人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暴戾的黑衣女被我拽得尖叫起来,我抓着她的手臂感觉像抓着一条扭动的毒蛇,这条毒蛇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大喊着:“你谁啊?!你是他男朋友吗?!你女朋友勾引有妇之夫你知道吗?!”她拿出手机举到我面前,还拿给周围的人看,“看看!这个狐狸精就是这么勾引有妇之夫的!”
我把手机夺过来,飞快地扫过上面的信息,先发信息的明显是男方,约董佳出来吃饭,说什么要详谈,董佳只是回了句“好”,几个钟头后男方又发了几条信息,问她人在哪儿,要不要去接,董佳就回“我已经到了”,日期正好是我们在酒店庆功那天。
是谁s_ao扰谁已经很清楚了:“你知道是你丈夫企图s_ao扰我女朋友的吗?我们没告他x_ings_ao扰已经很好了!”
“你胡说!明明是——”
“不信你可以去调酒店车库的监控记录,你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如果董佳真的和你丈夫有过什么,她至于那么早就被淘汰出局吗?!”
女人终于哑口无言,我看了一眼路对面的监控摄像头,不确定它是不是开着的,我只是想让她意识到有这么个东西:“她的脚很重要,如果有个万一,我们会来找你的!”
我回头看董佳,她满脸冷汗,看来脚真的伤得不轻。
她是学跳舞的,脚就是她的一切。
“还能站起来吗?”我蹲下问。
她抓着我手臂撑了撑,摔得太狠又伤了右脚,根本发不了力。
我生平第二次背一个女生,却是在这样的境况,背着董佳刚走了两步就踢到什么东西,是打翻在地上的食盒,那两张本来要签名的CD已经浸泡在满地的汤水里。
在女人和围观者面前董佳都咬牙忍住了,等我们走出小巷时她终于痛得哭出声。
上车时她问我:“迟南,我的脚会不会完了?”
我给她扣上安全带:“还没见医生呢,不要那么悲观。”
她摇着头:“可是真的好痛啊,和以前练舞时受伤的感觉都不一样,如果韧带伤了,我就没办法再学舞了……”
“不会那么倒霉的。”我说。
这个城市里像这样的倒霉鬼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们能凑到一块儿倒霉,我不相信这种概率。
——
路上有些堵,我给塞林格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林赛哥,我这边突然有点事,有个朋友受了伤,我现在正送她去医院,恐怕要晚点儿才能把车开回去了。”
塞林格静了片刻,说:“你朋友在哭吗?”
我看向旁边的董佳,这不能叫哭,她只是一个人掉眼泪而已,动静真的很小了。
我“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被塞林格打断:
“伤到哪儿了?”
“脚。”
“不要命吧,你听起来像世界末日了。”
可能是感同身受吧,想起我被诊断耳朵不可逆病变的那天,大雨倾盆,对别人来说就是普普通通,庸碌得发腻的一天,对我而言真的就像世界末日。
“迟南,”塞林格说,“你镇定一点,她可能会好过很多。”
——
到医院后医生检查了一下,没下定论,只说要再多做下检查确认。
“确认什么?”我问。
“确认有没有伤到韧带。”
我看向董佳,她坐在床上,看着我,那眼神我难以形容,塞林格说得没错,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现在我是她精神上的依靠。
“就是检查一下,没事的。”我说,这样很镇定了吧。
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董佳做核磁共振时,我手机忽然响起来,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电话是塞林格打来的:
“你朋友的脚还好吗?”
我看向检室,下班后的医院大楼y-in森空荡:“林赛哥,我之前没和你说,伤到脚的人是董佳,你可能不记得了,她……”
“我记得。你说舞跳得很美的那个。”
我点点头,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如果她真的伤到韧带,不能再跳舞了,我该怎么安慰她?”
手机那头安静了很久,我都以为他是不是不在那边了,忽然听见塞林格的声音:“不会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寻求他的建议,我只是想把通话拖得久一点,可以听他的声音长一点。毕竟这是塞林格啊,他一句让我镇定,比镇定剂还有效。
“可如果真的不能再跳了呢?”因为我已经真的无法再唱了,如果我在那个时候能有机会这样问他,他会给我怎样的回答?
“如果真的那样,她还会有别的幸福的。”
塞林格的声音近在耳侧,明明是低沉又偏冷的腔调,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显得隐秘而温柔。仿佛我正坐在某间黑暗的忏悔室,当我需要,他就拉开对面的门走进来,在隔板的那头坐下,那双毫不含蓄的眼睛透过影影绰绰的格子看向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