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在冲击我的血管,我跳得喘不过气来,不敢回头看,几乎是撞在了电梯口的墙上,狠狠地按下按键。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了身后的黑影。
然而电梯还在17楼。
来不及了。
我拼命按电梯按键,仍然觉得背后的人在一步步逼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明明我也是个成年男人,还有挣扎的余地。
但我知道“他”有武器。
背后的脚步声逼近,我刚准备回头,电梯门却缓缓地开了。
一只手伸出来,把我拉进电梯,他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我们两个都摔倒在一起。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清我身后的那个黑影是谁。
那竟然是一个女生。
年龄不大,身形矮胖,穿着黑色的大衣。
她手上拿着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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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电梯缓缓上升,我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你是谁?”我质问仍然试图扶住我的这个人:“外面的那个女孩子又是谁?为什么她的手上会有枪。”
他缓缓地抬起头,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非常年轻,非常好看,这是该进娱乐圈的一张脸,即使他理的是平头,尖尖下颌,毫无瑕疵的皮肤,他有非常漂亮的眉眼,眼尾上挑,像狐狸,漂亮得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但是我不认识他。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忽然凑近来。
我本能地往后退,后背靠上电梯内墙,退无可退,他弯下腰来,伸出手,我躲开。
但他没碰我的脸。
他半跪下来,看着我腿上包裹的纱布。
我应该躲的,但是他的神色隐忍而温柔,不像是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的手指修长,无名指的位置戴着一枚戒指,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腿上包裹的纱布。
“怎么弄伤的?”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
我有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仿佛他就应该在这里,像最亲近的人一样,询问我的伤口。
但我毕竟不是个疯子。
“你究竟是谁?”我冷冷地看着他:“快说,不然我报警了。”
他抬起眼睛来,似乎很哀伤地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似乎听见他的眼睛这样对我说,仿佛我该认识他,记住他,仿佛我忘掉他是多不应该的事。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一下我包裹着伤口的纱布。
他的态度这样温柔,仿佛我和他并不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是最亲近的人。
“你会想起我的。”他用悲伤的声音这样告诉我:“就像你会想起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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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到十七楼,门一开我就跑了出去。
即使刚刚在地下停车场被人拿着枪追,也没有跟这个陌生人待在一个电梯里给我造成的恐惧那么大。
那是一种极致的恐慌,仿佛有什么灭顶的灾难要发生,仿佛只要再跟他呆在一起多一秒,我的生活就会不受控制地走向崩塌。
我把家里的门反锁了两道,拿起电话报警。
我说我刚刚在地下停车场有个女孩子带着枪,还有个陌生人一直跟踪我。我又打给凌蓝秋,让她叫齐楚这两天不要回家,找点事给他做,给他多请两个保安。
我从冰箱里翻出不知道多久前放在那的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冲了个澡,换上睡袍,捧着茶坐在厨房的早餐台旁边,虽然家里有地暖,我仍然觉得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本能地不去想那个人跟我说过的话,他看我的眼神,然后那句话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坐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知道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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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自从上次掉到水里之后,事情不断,一直没买新的,我在抽屉里翻出来,还是开不了机。
我只能进书房开电脑。
电脑很久不用,一开机就弹出一堆软件,我等了半天,鼠标怎么点都没反应,急得想砸键盘。
客厅传来了齐楚的声音。
“肖林,你在家吗?”
这混蛋,我都让凌蓝秋叫他不要回来,他还回来干什么。
我直接拉开书房门,齐楚已经走到门口,这几天他大概也在找我,不知道在哪找了一身白色西装外套穿着,大概是从什么品牌站台回来,头发全抹上去了,眉目如画的样子,肩膀上还落着雪,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我。
我把他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伤口和不对劲。
“你的保镖呢?我还让凌蓝秋给你多找了几个保镖,怎么一个都没有?”我往他身后瞄:“你从一楼上来的吗?”
他忽然伸手过来,揽住我肩膀。
我被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点惊讶。
他不知道从哪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意,拥抱我的力度非常大,我几乎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他,他不回答。
“等一下。”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痛楚:“一下就好。”
我茫然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见玄关的灯是暗的。
“这两天不要出门了。”我听见他低声嘱咐我。
“你也看到了?”我惊讶地问他。
“看到什么?”
“我今天从车库上来的,有个女孩子,好像拿着枪,不知道真枪假枪。我已经报警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提电梯里的那个陌生人。
但我感到齐楚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止他,我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诡异又后怕。
“我会让黄景找几个保镖来,你以后如果要出门,记得跟我说。”
他终于放开我,大概是情绪低落期过了。
两人都有点尴尬,毕竟刚刚还在冷战中。
我们以前也有过吵架的时候,都是我让他,因为他嘴笨,吵不过,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攒下一肚子伤人的话,有时候正冷嘲热讽,一看他急得额头上都是汗,就心软了。
这次是他低头。
“我跟莫延说过了,”他有点艰难,但还是完整地告诉我:“以后他会少出现的。”
我一脸冷漠。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他短促地“哦”一声,表示懂了,然后他看见我的腿。
“你腿上怎么了?”
“烫伤。”我言简意赅。
他漂亮的黑色眼睛里,似乎有一瞬间的恍然,然后露出歉疚来。
“那天晚上……”
“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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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楚请的保镖很快就到了,一人两个,到哪都跟着,地下停车场的那个女孩子没被抓到,警察大概以为我报假警,还打了几个电话来询问我身份,让我去警局录份笔录。
我在警局遇到上次抓肖航的那个警官,他很惊讶地问我来干什么,我说了经过,他很感慨,跟我说:“最近这片是有点乱,上次附近酒吧有个年轻人被捅了十几刀,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我脑中有根弦忽然绷紧了。
“是在SOHO吗?”
“是啊,二月十一,在SOHO,锐器捅伤,差点没救回来。”年轻警察漫不经心地翻着卷宗:“据说是个大导演的儿子呢,他爸特别有名,叫什么来着,一下子忘了……”
我记得他的,那天去找凌蓝秋,擦肩而过的那辆手术床,血滴落在医院地板上,那头熟悉的卷发。
他曾经笑着侧过身来,问我要不要吃他的巧克力糖。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抖。借了警局电话,打给我老爸的主治医生,他是我爸亲传弟子,我爸昏迷那半个月,这个电话我记得滚瓜烂熟。
那边很快接起来。
“罗庆,我是肖林。”我问他:“二月十一,你们急救科收了一个被捅伤的病人,被捅了十九刀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什么,病人隐私……”
“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认识他!”
“他叫赵黎。”
我冲出警局,顾不得叫保安,开着车往医院赶。
路上闯了三个红灯,整个城市在下大雪,我去医院见一个重伤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总仿佛这样熟悉。
我赶到医院,罗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守在门口等我,我跟着他去ICU,看那个被捅伤的叫赵黎的人。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在酒吧那一晚之前,我也未见过这个人。
但是我对这个名字的记忆这样深刻,深刻到近乎本能。
电梯上的红色数字缓缓上升,我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一直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来,外面是医院漫长的走廊,我不知道这层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我冲进走廊,看见了站在走廊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