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捏着眉头,低声说:“得不到会痛,得到了再失去会更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一心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当我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个目标远走了,而且是今生再不可得。那一刻,我真的怕了,以至于后来不敢再去接盘任何事物。”
郑爷爷会意,笑着说:“难道因为这样就不再继续了吗?父母都将你我抛弃,还指望着别人收留吗?作为孤儿,我们天生没有要求外人负责的权利,我们所能做的只剩下把一切磨难和痛苦化成感恩,再去讨好我们身边的人和物。”
钱宁的压抑让呼吸加重了,他就那么看着眼前的郑老爷子一言不发。
“年轻时的我为了不被踩在脚下,不择手段地拼下了这片家业,娶妻生子,教诲孩子圆滑处事。我一门心思地赚钱,为的是让子孙后代生活富足,这是因为什么,这不正是我的自卑感吗,整整一辈子都没有摆脱掉的自卑感。”郑爷爷叹口气,继续说:“我也害怕失去,这一片家业来之不易,我把大儿子训练成了又一个我,他能力强大,我一直非常自豪。等到我顿悟了之后才感觉,大儿子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让人心惊胆寒。我忍痛放手了,我失掉的不仅是毕生心血赚下的家业,还有一个原本心思单纯的好孩子。”
钱宁没有想到如此极具城府的老头子会有这样的心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郑老爷子一笑,说:“所以说,得到了再失去会更痛苦我体会的更深不是吗。”
钱宁点点头。
“孩子,你还年轻,无论生活还是感情,不要因为怕失去就不去争取。除了我们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顾虑呢。”郑老爷子掰着自己的手指,说:“我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几十年了,可我们身边或许有人才刚开始这样的生活,那是不是他们的痛苦要远大于我们呢。”
钱宁想到了安伦,郑老爷子自然引出了这个话题。
“身边总会有这样的人,惺惺相惜也好,欢喜冤家也罢,那份感情没有严格的界限却独一无二,接受了你是尊崇本心,灵魂快乐,拒绝了你是奉承他人,灵魂苦恼。是选择接受后齐心协力共同面对还是选择拒绝后分崩离析各自安好,还是看你自己了。”郑老爷子说完把目光转到钱宁脸上。
钱宁避开老头子的目光,低着头不语。
郑老爷子把餐盘摆好,示意钱宁吃饭,他觉得钱宁应该可以了。
钱宁虽然心x_ing聪明,但当局者迷,经老头子的几句话点开了心中的乌云。
智者的开示如同登高的天梯,在浊气混沌的谷底引着你一步步抬升自己直到面前一片清明。
吃过了早饭,钱宁来到郑民的房间。
“四儿,听了老爷子的开导,我好了。”钱宁说着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郑民的舌头有些发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那个人是谁啊?”
钱宁一笑, “不告诉你了吗,一个朋友。”
“切,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呢,什么时候认识的?”郑民追问。
钱宁盯着郑民说,“就是以前坐过我的车,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艹,没什么特别的大老远地跟着你,还他妈的大雨里追踪,没特别的你会把人家揍一顿,人家还心甘情愿地承着。虽然一连串的不信,但郑民没再追问。
“下着雨也没法户外活动,咱俩去打拳吧。”郑民征求意见,他早已经想好的计划重新调配了一下时间。
“四儿,我想回去了。”钱宁说着站起了身。
郑民一愣, “住了一晚上就想走啊,咱可还没开始玩呢。”
“我呀是出来散心的,既然已经不苦闷了那不就该回去了。”钱宁说着笑了起来。
郑民一把将钱宁推到在床上,生气地说:“你是来解放我的,这还没开战你怎么就要跑啊?”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样的老宝贝我都想拜他为师了。”钱宁调侃着坐起了身。
“哎呀,我去,终于念叨疯了一个。”郑民由衷地为老头子竖起了大指,“你走了该轮到我了。”
钱宁大笑起来,“不会的,我走了他就不会管你了。”
“为什么?”郑民不解地问。
“因为就算跟你念叨一辈子你也听不懂,大白痴。”钱宁一本正经地骂道。
郑民晃着头,眯着眼睛,一副要动手的姿态。
钱宁推了郑民一下,说:“要打架吗,来来,不要以为你那身腱子r_ou_多牛逼,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你说谁不中用,打死你个千年老二。”郑民说着抓住了钱宁的手腕。
钱宁没动,静静地说:“打死人就算中用吗?”
“那你说怎么才算中用?”郑民说着手里加了力气,“难不成上了你才算啊?”
“滚,cao蛋的货。”钱宁说着要抽出手,可郑民的力气真的不小,“松开,抓疼了。”
郑民松开手,无聊地说:“你走了咱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钱宁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说:“过年的时候我来看你。”
“行行行,你来我家过年,到时候咱去找三儿,气死老大,哈哈哈——”郑民的笑声让钱宁一下开朗起来。
郑民送钱宁来到火车站。
还有一个小时进站,郑民拉着钱宁进了咖啡厅。
这是钱宁第二次走进这样的地方,第一次还是和安伦一起吃西餐的那次。钱宁恨死了现在的自己,脑子不受控制地什么事都往那人身上引,如果可以,真的想换个芯片重启一下。
“老二,你看那里。”郑民说着指了指咖啡厅角落。
钱宁看着一脸惊悚的郑民,转过头看到惊人的一幕,安伦背对着钱宁的方向,孤独地坐在角落里。
“别理他。”钱宁坐正了身子。
郑民一脸怒气,说:“要不要哥们儿揍他一顿?”
钱宁一笑,说:“你打不过他。”
郑民面露不悦,狠狠地说:“就瘦成那副排骨德行我打不过他,艹,你当哥们儿这身r_ou_是装饰画啊。”
“你这外强中干的我还不清楚吗。”钱宁故意惹毛郑民。
郑民真的就中招了,“说谁呢,谁外强中干啊,艹,我还真就得去揍他一顿。”
“哈哈哈——”钱宁笑出了声,“揍他干嘛,就这么晾着他不更好,臊死丫的。”
郑民看着安伦的背影,木木地问:“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艹,有你在旁边,就算是看也是看你。”钱宁故意晃了一下头。
郑民点头,一副自信的表情,又低声说:“你还别说,那天我看了一眼,真是绝了,要是个女的,哥们儿当仁不让,就算咱俩绝交我也得办下他。”
钱宁嘿嘿一笑,说:“人家真好色的不管是男是女,只要长得好的都想着给办了,你这色的不彻底。”
郑民摇头,说:“这样的人啊,我都舍不得压。”
“哈哈哈——”钱宁一阵大笑,在安静的咖啡厅显得极其突兀,一阵尴尬,钱宁收住笑,说:“那就让他压你。”
“他没那个艳福了,老子这辈子只用套不用油。”郑民一脸猥琐的笑着。
两人的笑声不时传来,没多久,安伦起身出了咖啡厅。
第18章 第十八章
钱宁坐在火车上闭目养神,他感觉的到安伦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生活在钱宁的印象中大多都是苦涩,他孤独地承受着,还向世人献出享受苦涩的悲催之举,他会说,苦过就是甜的,这样的期许这样的向往,只为给自己一个不能倒下的理由。
遇到了安伦,也还是苦的,甚至感觉苦苦相加,压得心痛,只是这个苦涩的感觉,竟像是一味迷心的药,慢慢地,慢慢地就他娘的上瘾了。
他想着安伦空洞的眼,怜他孤独。却在如水的时光中忘了自己。
一切还将继续,工作还需要接着寻找,那么多的急需解决的事情忽地又钻进了钱宁的思绪。怎么办?
二十几年布下的局,因为自己的孤注一掷,最后落得一败涂地,输的彻底。
后悔吗?
不,在一切所向往的事件中,自己容不得一丝杂质。
追随彭泰林,二十年的岁月,不会因为现实中的生存而改变。就算是那一切被摧毁了,至少真心寻过,日月可鉴。
这种抉择,钱宁想到了,是因为没有亲人干涉的结果。
如果父母在身边,哪怕任何一位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身边,哪能容得自己如此胡来,可是,没有,在人生大事面前,孤儿的方向没人指明,无论对与错,一切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
昏昏沉沉中钱宁醒了,马上就到站了,钱宁拿好背包向车门走去。
车站,钱宁开出租的时候不知到过多少次了,可这次竟然觉得很陌生。
是对未来生活的不自信,没有工作当然心里没底,连着对环境也有一丝抵触。
钱宁背着背包走在海边的黑松下,海浪声被游玩者的兴奋声压过,虽说嘈杂,但钱宁却充耳不闻。
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思绪太过混乱,钱宁吐了口气轻轻地抬起头,安伦的身影如天神般拦在了不远处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