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赵望卿再来这里,正巧碰上萧盛瑄说想回家去看他父亲。赵望卿说难得才能见一次面,他也要跟着去。从上海到他家没有直达的飞机票,萧盛瑄买的是动车票,赵望卿就跟他坐了七个多小时的动车,路上一句怨言也没有,困了就会直接倒在他肩上睡觉,也不管车上其他人各种各样的目光。
回到家乡,萧盛瑄没花那么多心思去怀念旧景,直接去了父亲住着的老房子。萧父住的地方很简陋,四十平不到,家具很多年没换了,破破烂烂的,看着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
沙发没有,只有几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椅子。家里没空调,唯有一台把头摇得嗡嗡响的电风扇。相比之下,他妈妈住的地方要好些。
萧盛瑄注意得到,赵望卿虽然一直什么都没抱怨,可眉头依旧不经意间蹙了好几次。这想必是他生平第一次来到这么穷的地方。
“爸,这是我同学。”萧盛瑄向他父亲介绍了赵望卿,赵望卿微笑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他父亲可劲地点头笑道:“好好,来坐坐坐。”
刚坐到椅子上时,椅子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叫赵望卿蓦然一怔。
萧父脸上的伤还没好,隐隐还能看见伤痕,萧盛瑄问他怎么样了,他瘦如柴骨的手摸着脸,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手说:“已经好多了,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说完以后,有些局促地进厨房拿铁水壶烧开水。
萧盛瑄跟着他进了厨房,和他讲了几句话。萧父说觉得很后悔,不会再去赌了,又叹了好长的几口气。
他想问萧盛瑄那些钱是哪里来的,但是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知道了那些钱是哪里来的,自己也还不起。
讲了几句之后,没什么话可说了,就一直催萧盛瑄:“你出去吧出去吧,别让客人自己一个人。”
出了厨房以后,萧盛瑄便看见赵望卿皱着眉挠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全是一点点的红。赵望卿细皮嫩r_ou_的,一进来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萧盛瑄在茶几上找到了父亲常用来止痒的清凉油,抹了一点替他小心地涂上,柔声地问了他一句:“会不会很痒?”
“不会。”赵望卿看着他为自己涂清凉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萧父恰好提着烧开了的水走出来,看到赵望卿亲吻萧盛瑄的这个场景,水壶“砰”地一下掉到地上,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
两个人都是被这个动静一震。
不等萧盛瑄做出任何解释,萧父便转过身去,语气骤然变冷地说道:“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你们来看我。”
萧盛瑄站起来,喊了一声“爸”。
萧父身形颤抖得厉害,怒吼道:“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赵望卿没说话,表现得挺平淡,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他认为,萧盛瑄的父亲迟早要知道这一切,愤怒不过是暂时的,以后有得是时间能慢慢接受。他却不知道,在萧盛瑄的心中,根本没想过和他还会有以后的发展。
萧盛瑄迟疑了一会儿,还未走出去,萧父忍受不了,转过来指着他,又惊又气,口不择言地骂道:“你居然跟男人搞到了一起,真脏真恶心!你要是不跟这个小畜生断清楚,我这辈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赵望卿听到他骂萧盛瑄脏、恶心,便有些生气,板着脸想回敬他几句什么。是时,萧盛瑄却率先发了火:“爸,你骂我可以,但你绝对不能骂他!要不是因为他,你现在还被关在缅甸的牢里,还欠着别人一屁股债,还得被高利贷追着打!”
萧父眼睛登时一瞪,在这样的时刻,被自己的儿子提醒了这种事情,他感到自尊心很受挫,脸面挂不住,脸涨得通红。他气得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的横r_ou_一跳一跳,却也觉得心里很受伤。他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很听他的话,也很尊敬他,从不会故意说伤害他的话。哪怕……哪怕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
他低下头,目光飘忽,不知在躲闪着什么。他想起了前两天的事情。
前两天萧盛瑄的母亲来找过他,本来是带着钱来想替他还债的,却在知道儿子帮他把债都还清后,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些话萧父还记得很清楚,她像是将手指戳在他心脏上似地骂道:“盛瑄从小到大,你负责过什么!他是我一手养大的,他读书的钱是我赚的,他出国的费用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你负责过他什么!现在孩子大了会赚钱了,你就觉得自己是他爸就可以管他伸手要钱!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吗!你怎么有那个脸!”
从萧盛瑄初中起,他就直接伸手向儿子要钱,有时候甚至说也不说,就直接拿。拿去赌、拿去花,拿去做任何事,唯独没有花一分钱在这个家上、在孩子身上。那时觉得孩子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情,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举动对孩子伤害有多大,只是一味的认为,这是父亲可以行使的权利。
萧盛瑄从小到大也很懂事,没有反叛过他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仍是儿子心中敬爱的、伟大的父亲。却从不知道,儿子只是带着那仅存的对父亲的爱,不想让他太难堪罢了。
如今,他的儿子终于变成了一个他彻底不认识的人。萧父觉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疼,他不想和这个儿子说话,更多的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狠狠的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预测有误,攻2还是得下两章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萧盛瑄望着这扇被关上的门,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着门说了一声:“爸,我走了。”
没有人回应他。过了几秒,萧盛瑄才对赵望卿说:“我们走吧。”
出了这房子后走了有一段路,赵望卿有意对他提起:“你刚刚在你父亲面前为我说话。”
“我只是觉得他还欠你恩情,不该那样说你。”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盛瑄总将自己的原则和个人情感分得很清楚,这种理智的公正让赵望卿感到有点不痛快。赵望卿还是希望萧盛瑄能对他讲一些带有感情的话,哪怕是发火生气也好。但他又知道,萧盛瑄现在已经将他们的关系定义为利益交换,对这样的利益,这个人是绝不会再投进一点感情。
赵望卿抿了一下唇,没有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说出来。他上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拉起了萧盛瑄的手。萧盛瑄有过一瞬微小的挣扎,只是很快这点挣扎便消失不见,手就这么任他拉着。虽然他不明白,赵望卿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带地区,两个男人手牵着手很难不引起路人侧目,但萧盛瑄对此好似已全然无所谓,熟悉的街坊邻居碰到他,慌忙躲闪回避,连想打招呼的心也没了。
他并非为了真爱不顾他人目光,只是学会了如何选择x_ing的讨好对自己更有利的人。
难得回一次家,自然是不会看完父亲就离开。萧盛瑄还去了一趟他母亲住的地方,到她家门口时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开门。后来听邻居家的阿姨说,他妈妈去了别的地方工作,已经不在这里很久,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萧盛瑄无可奈何,也没有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打算,便和赵望卿又坐动车回了上海。
回去的路上,萧盛瑄累到靠着车窗便睡着了,赵望卿伸出手,将他的头掰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为了不将萧盛瑄惊醒,赵望卿的这个动作做得很小心翼翼。若是不小心碰醒了他,他可能会索x_ing连这个觉也不睡了。
赵望卿艰难地动了一下背,长时间的坐车使得他腰酸背痛,但他并没有对此有任何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萧盛瑄的世界,没有豪华的大房子、没有完整的家庭、没有不用发愁的物质生活、没有真正去爱他的父母。相比之下,他的母亲虽早逝,然而所拥有的幸福,仍是萧盛瑄的千百倍不止。
回到上海后,赵望卿只待了一晚,次日天还没亮就飞回北京。连着这几天又是飞机又是动车,三个地方不怎么停歇地跑,萧盛瑄很佩服他有这样的精力。
回了北京后,赵望卿先是应付了他姐,再是处理公司的事情,内心始终记挂着萧盛瑄的家事。那天虽被萧父给骂了,可那人毕竟是萧盛瑄的父亲,他内心对此并无在意。他知道萧父过得难,于是暗地里叫小叶去接济一下萧父,给萧父找份好点的工作。
自那天后,萧盛瑄便没有再和他父亲联系。听父亲的朋友说,父亲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现在也在踏踏实实的上起了班。萧盛瑄感觉安心了很多,心中少了那份躁郁,便又能够专心地做起他未完成的设计。
在赵望卿不知道的情况下,萧盛瑄又和Sing联系了几次,和他一起讨论了关于自己运用他的材料,而对设计的新产品的构想。在这方面上,Sing很乐意为他提供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口气总像是在说:“你的想法很木奉,那群垃圾的设计都像是没有脑子的。”
没有物质上的忧虑,萧盛瑄便把自己所有心思倾泻于此。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成品,将是他唯一的希望。
时隔三天不到,赵望卿再来时是下午,天空刚下过雨,灰y-iny-in的。萧盛瑄画完一部分结构图,便戴着一只耳机坐在沙发上,一边听歌,一边看着书。
赵望卿进门时,萧盛瑄没话找话似地问了一句:“下雨了,来的时候没淋到吧?”
“我坐车来的。”
“……哦。”他哦了一声,又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萧盛瑄不是很想说话,赵望卿也不逼他。他想讲多少,他就跟他讲多少。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他并不急于让感情短时间内发酵。
赵望卿就像在护一样珍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难得求来的人,生怕他有一天再转眼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只希望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