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说苏明远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嘉禾也是做地产的，还把客户介绍沈慕认识，给他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沈家的手都伸到a城来了。看来以后苏氏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还用说吗？苏氏这几年摊子铺得太大，资金收不回来，迟早得完蛋。”
“嗨，你们听说过吗？那沈慕就是个外室生的，这次纯粹是被发配边疆，在a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吗？你怎么知道？”
“沈家这种家族哪能没点儿风流事啊。我告诉你们……“这声音压低了一些，断断续续地传入苏知乔的耳朵里：”那沈慕的妈是苏明远的青梅……疯了……苏明远给人养便宜儿子……”
八卦不仅是女人的天性，这群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凑在一起，还不是拿别人家的私事来嚼舌根。几声窃笑，随着冲水的声音传来，让苏知乔的胃里涌起一阵恶心。
他很想就这么踢开门冲出去，指着他们的鼻子臭骂一顿。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不管是为了苏明远，还是为了沈慕。
苏知乔颓然地坐在了马桶上，一直听到门外的人都走光了，才从隔间里出来。洗手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对着镜子洗了把脸，调整了好久才重新回到包间里。
饭桌上气氛热烈，和乐融融，一个喝得鼻子发红的中年男人对苏知乔笑道：“乔乔出去这么久，是不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去啦？”
这人叫朱发民，是做包工头发家的，现在开着家建筑公司。苏知乔听出他的声音就是在厕所里说沈慕私生子的那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低头吃菜。
苏明远知道苏知乔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躲出去多半是透气，接口笑道：“他要是肯交女朋友就好了，成天没个正形儿，让他妈操心。”
苏知乔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斜眼看沈慕。这个眼神被朱发民捕捉到了，咧开嘴笑道：“沈公子年纪比乔乔大上一点儿吧，也该有女朋友了。”
苏知乔的天线叮地竖起，等着沈慕的回答。沈慕的笑容淡淡，礼貌地道：“我现在忙着工作，还没有时间想过这个问题。”
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上次不是说自己有对象了吗？苏知乔听沈慕打着太极，没透露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不觉沮丧。
一个长得弥勒佛样的老板笑道：“模样长得这么好，哪能找不着女朋友啊？我的侄女今年二十三，刚从国外回来，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别啊，沈慕这么一表人才的，我还盘算着把我表妹介绍给他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明里暗里地夸着沈慕。苏明远听得颇有点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感，道：“阿慕现在还是以工作为主，年轻人嘛，不急不急。”
“我看啊，苏总你是真疼阿慕。要是乔乔是个千金，哪儿还轮得到你们的侄女啊？”朱发民调笑道，眼神从苏知乔的脸上溜了过去。
苏知乔顿时皱起眉头，这个人的眼神太油腻了，让他打心眼里透出股反感来。别人倒是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继续聊起西区那块地竞标的事来。
面前的几道菜看着油腻，苏知乔慢慢地推着转盘，想把那道糖醋肉转过来。他虽然勉强没挂脸，但眉毛耷拉着，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闹什么别扭？叔叔会生气的。”沈慕的声音不高不低，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
“你管我。”半路有个人在夹菜，苏知乔只好夹了筷牛肉送进嘴里。嚼着嘴里的牛肉，没滋没味的，小脸更是耷拉着。
真想掐他一把。沈慕捏了捏手指，淡淡道：“叔叔在瞪你。”
“……！”苏知乔一秒挺腰抬头面露微笑，战战兢兢地看向苏明远。苏明远跟身边的人聊得正欢，哪有功夫看自己。他扭头看向沈慕，沈慕若无其事地舀了碗文思豆腐，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耍我。”再一次被耍的苏知乔咬牙，压低了声音怒道。
沈慕不理他，舀了勺豆腐吹了吹，送进嘴里。热烫的豆腐冒着白雾，隔着白雾看去，他深刻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一些。沈慕的吃相很好，不疾不徐。滑嫩的豆腐羹入口，没在舌尖多做停留就滑入喉咙，烫得他的嘴唇泛了红。
察觉到苏知乔的眼神，沈慕狭长的眼扫过来：“想吃？”
“……”苏知乔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一点，转过那碗文思豆腐，拿起公勺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谁吃不到似的。”
“那你用这么饥渴的眼神看着我，想做什么？”沈慕的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只是内容却很是让人浮想联翩。
苏知乔顿时一抖，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你特么这是什么意思？一边躲着自己一边又撩？真当小爷好欺负了……苏知乔恶向胆边生，扫了眼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左手慢慢地垂到了桌子底下。
身边安静了，又赢一局。沈慕满意地继续喝汤，冷不丁有什么碰到了自己，沈慕手里的勺子一抖，汤汁滴落进碗里。
苏知乔坐在沈慕的右手边，左手垂在桌子底下，脸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无辜，还斜眼睨着沈慕，圆圆的眼仁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洋洋和挑衅。
当着一桌人的面，其中还有苏知乔的父亲，这种挑衅简直……沈慕脸上还维持着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了手里的汤勺和碗，右手垂到桌布底下，一把扣住了那只手。
……
就在僵持的时候，苏明远冷不丁道：“阿慕，以后就要仰仗各位叔叔伯伯照顾你了，给大家敬杯酒。”
“……”苏知乔默默地抽回手，不敢抬头去看沈慕的反应，因为生怕自己看见沈慕脸上的表情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慕倒了一杯酒，要站起身时似乎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众人笑了：“沈公子酒量不大好啊。”
沈慕歉意地一笑，作势要站起身：“让叔伯们看笑话了，我的酒量一向浅。”
苏明远担心地看了沈慕一眼，笑道：“先吃点儿东西垫垫，不急。”
“对对对，先吃点儿菜。年轻人不知道空腹喝酒的厉害，以后老了，胃不好可太遭罪了。”
众人纷纷附和着，今天晚上反正也都是熟人，没什么人会硬拉着沈慕一个后辈灌酒，纷纷说着，还聊起了自己的养生之道。
沈慕顺势稳稳当当地坐着，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垂眼冷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倒了杯酒站起身来，向众人敬了一圈酒。
苏明远看着他说话周到得体，心里很是安慰，道：“阿慕，少喝点儿，都上头了。”
没能看沈慕出糗，苏知乔轻哼了一声，顿觉无趣。沈慕坐下后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苏知乔意识到危险，立刻低头吃饭，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来，苏知乔忍不住抓紧了手里的筷子，他努力地往边上挪了挪，却怎么也躲不开沈慕的手，只能低声道：“把手拿开！”
下一秒，沈慕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苏知乔疼得叫了一声，立刻死死咬住嘴唇，脸颊憋得通红。还好大家说得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生理性的泪水漫了出来，苏知乔抬头狠狠剜了沈慕一眼，桌子底下冲他竖起了中指。沈慕唇角是云淡风轻的笑意，收回手，转头彬彬有礼地跟别人攀谈起来。
第二十一章
这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沈慕苏知乔陪着苏明远站在酒店门口，把客人一一送走。众人看在眼里，都知道苏明远是真拿沈慕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了。
看着客人都走了，沈慕也提出告辞。苏明远对沈慕道：“阿慕，你今天不要开车了，跟我的车走，让人送你。”
沈慕原本是要拒绝的，转念一想，自己以后跟苏家打交道的时候多着，这么推拒着容易伤了情面，于是点了点头，改口道：“好，谢谢叔叔。”
“傻孩子，跟叔叔说什么谢字。”苏明远让司机去开车，又开口跟沈慕谈论刚才饭局上的那些人，指点他哪些是以后可以利用的人脉，哪些人精明狡诈，见了要警醒几分。沈慕喝了酒，已经有些倦意，但苏明远肯开口指点他，那是去多少场饭局也难以得到的经验，当即打起精神听了起来。
而站在边上的苏知乔就不这么想了。夜风很大，身上的烟酒味都被吹得散去，苏知乔先是舒服地仰头享受了一会儿新鲜空气。等到包厢里捂出的热气散光了，那风就跟冰刀似的，割得脸颊生疼。他双手紧紧揣在口袋里还是捂不热，瞅见沈慕身板高大好挡风，便暗搓搓地往他身后躲。
沈慕扭头看了他一眼，苏明远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问道：“乔乔，冷了吗？这小李是怎么回事，车子这么半天还没开过来。”他问着，伸手摸了摸苏知乔身上的羽绒服，“你是怕冷的，还穿得这么少。还有阿慕也是，年轻人以为自己身子健壮，要是冻得落下病根怎么办？”
沈慕穿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脖子上挂着条驼色围巾，一派英伦风。他穿得比苏知乔的羽绒服单薄多了，但是仍然腰背挺直神情自若，跟苏知乔冻得哆哆嗦嗦的模样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苏知乔从小就怕冷，裹着件短款羽绒服，看着鼓囊囊的其实也不怎么挡风。此刻鼻子耳朵都冻得红了，看着十分可怜：“怕冷也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