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著,外科的实习医生匆匆跑出来,许志明截住他问情况,菜鸟说是肠穿孔後粪便溢出进入腹腔,同时发现癌病变引起多出器官衰竭,正要请肿瘤科的专家前来会诊。病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即使是外行,宛旭一听见癌这个字眼,也预感不妙。
又在手术室外静坐了两个小时,手术终於结束了,一大群专家鱼贯而出,许志明问了关系好的肿瘤科同事,手术本身处理的比较成功,尤其是前面的急救措施,几个主任都对季授礼及时判断,冷静处理评价很高,但是汪主任的癌细胞大面积扩散,无法根本切除,几无生还希望,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和他几十年不对板的张主任,神情显得格外寂寞。
等手术室人走空了,汪主任被推进加护病房,还不见季授礼出来,许志明很奇怪,把更衣室消毒房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转念到观察室去找,季授礼衣服都没换,正静静的贴在病房前的玻璃上,失神看著里面躺著的汪主任,一动也不动,单薄的背影让人有靠上去搂著他的冲动。
许志明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麽开口,正犹豫著,忽然,季授礼掉转方向,往病区另一边冲过去。他走的很快,许志明一溜小跑也没赶上,只见他拉开一间ICU门进去,许志明赶紧跟上,透过房门玻璃,发现他站在病床前冷冷的盯著躺在那的农村老头,刚刚手术成功的病人在机器帮助下呼吸平静的睡著。
在机器规则的运转声中,季授礼慢慢抬起手伸向电源开关。
鱼刺 17(上).
“你干什麽?”许志明推门跑进去,抓住他的手。
季授礼浑然不觉他在耳边大声喊,只是直直的盯著床上那张浮肿充血的脸。许志明略一放松,他又把手伸到开关上,许志明只好全身扑到他背上,用吃n_ai的力气抓著他的手。
护士恰巧进来,看见两人相互缠斗难解难分,不禁吓了一跳:“许医生,季医生,你们……在干什麽?”
许志明咳了咳,把季授礼的手按在自己背後:“你来查房啊,朱护士。”
“啊,许医生你有什麽指示吗?”
“没,你忙你的。我们马上就出去。”许志明心虚的推身边的人,可是季授礼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医院上下传说的男男亲密关系,年轻的朱护士一边暗想一边到机器前记录数据,连头都不敢抬。许志明才松了口气,背後那只手又不老实动起来,季授礼把目标转移到墙角c-h-a头上,回头发现他已经抓到其中一段电线。
你小子真的中魔了!
许志明一脚踩住剩余电线,像只树熊紧紧抱住他的腰企图限制他的自由,可是季授礼下定决心死命的一拉,麽指粗的电线动了,连带著许志明的脚也打滑,两个人都重重撞在地板上。
“嗷!”肚子成了季授礼的坐垫,猛力挤压下肠子都快挤到喉咙似的,许志明整张脸都绿了,却不敢再出声。
护士闻声慌忙从里间探出头来:“出什麽事了?许医生。”
“没……事……”妈呀,许志明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这两个果然有问题,都一起睡到地板上去了。小朱护士不知想到了什麽,满脸躁红,她不愿惹麻烦,记完数据匆匆跑了出去。
许志明总算松了口气,直挺挺躺在瓷砖地上,把电线全压在屁股下面,求饶的看向季授礼:“闹够了没有,季大医生。”
季授礼沿著墙角线慢慢滑了下去,两眼定定的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此时此刻,许志明觉得他离自己很忙,尽管能触手拥抱到他的肩膀,却捉摸不到他丝毫情绪。
劈啪劈啪,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不知什麽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又是一个雨夜,季授礼闭上眼睛,头靠著白墙说:“我爸爸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那天晚上也下著雨,我们用黄鱼车把他送到这里时,他已经没多少气息了,我们这些儿子眼睁睁的看著他咽气,却什麽也做不了,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做个医生,这麽多年,我花了那麽多心思,读了那麽多书,不断磨练自己的技术,到头来却救不回自己的师傅,真是太没用了。”
“医生不是万能的,汪主任的病实在不是你一个人能治的好的。”许志明抱著他的头轻轻安慰。终於出声了,出声就好。
季授礼脸贴著他的胸口,凝神直视床上的病人。许志明怕他想不开又动手赶紧说:“汪主任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你可不能迁怒到他头上。”
“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许志明支吾说:“宛旭和我提过了。这个老头该死,但是不值得搭上你呀。何况,伯父伯母感情那麽好,说不定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的事情,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至少也是半身瘫痪,该是得报应的时候了。最好让他再活三十年,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味道。”
季授礼终於回头专心看他,许志明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还是那种轻柔细腻的质感,宛旭说的对,其实他是一个内心极其细腻的人,害怕受伤才会用华丽的外表,犀利的语言来伪装自己,没心没肺游戏人间的心态也只是用来掩盖不愿回首的伤心童年。
此时的他神情有点迷茫,全然不设防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居然有孩子般纯真的味道。许志明看的情动,不禁用手扶著他的脸,轻轻把嘴贴上去,感觉到他微微一颤,过了很久,才象征x_ing的有所回应。
这种完全主动的感觉真是太新奇,机会太难得了。许志明搂著他的腰,慢慢坐直起来,腾出一只脚跨到他腿上,转下为上,不断深吻著他。
正到难分难舍的阶段,伸进去的舌头忽然被咬,钻心的疼。季授礼牙齿用劲,身体也用劲,许志明无声挣扎了两下,又被掀翻在地板上。
“你想干什麽?”季授礼骑到他肚子上,居高临下怒目说。
居然这麽快就恢复原形,许志明一边暗叹一边抱住脑门赔笑:“这不是气氛合适吗,就是稍微吻一下。”
“也不会看时间地点场合。”这个人怎麽越来越不正经。季授礼瞪了他一眼,稳稳站起来整理好衣服:“我要去看师傅。”
“刚才不是看过了,肿瘤的秦主任已经联系上海北京的专家,明天重新会诊,你不用太担心的。”许志明赶紧追上去:“你今天做了两个大手术,早点回去休息啊,至少吃顿饭。”
“通知师母没有?”
“还没,汪主任之前嘱咐过护士长,天晚了。怕吓到伯母。明天再给她打电话。”
季授礼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在这里陪床。”
许志明正要开口,口袋里手机响了,是许妈妈催儿子回家吃晚饭。他粗粗解释了两句,便把电话挂了。可是季授礼批评他态度不好,再三坚持把他赶了回去,在急诊走廊等消息的宛旭也被他送走了。
从值班室拿了两条毯子到观察室,就著简易的钢丝床,季授礼胡乱安顿下来。病房里非常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一个值班护士把大日光灯关掉了,昏暗的壁灯下,汪主任的脸蜡黄蜡黄的没有血气,全然没有平时指使人的精神劲。那双拧惯他耳朵的手变的干瘦,c-h-a满了管子。
“小子,记清楚,c-h-a管的时候一定要做到快狠准,下次再缩手缩脚,小心我拧断你的耳朵。”
“小季啊,今年你就三十岁了,以後我就不拧你的耳朵,一切靠你自己了。”
“早点回家休息,不许这麽拼命。医生不能保养自己,就是最大的失职。”
可是你根本就没保养好自己,这个老糊涂蛋!
不知过了多久,去而复返的许志明提著一个保温瓶悄悄走进来。
“吃点东西吧。”
“怎麽又回来了?”
“妈到三楼陪我爸住院,知道你没吃东西,叫我拿了些菜过来。”许志明腾出床头柜,把小碗一一摆起来,四菜一汤,看上去很丰盛,还冒著热气。
“你怎麽不到你爸那去?”
“他的腿没什麽大不了的,”许志明仔细端详他的脸,盛好一碗饭说。
眼睛果然有点红,料到他会伤心。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当然有义务来给半个老丈人陪床,今天晚上我什麽都不做,只是陪你说说话。”说罢还亲亲他的脸颊。
一碗热饭端在手心,那股暖意从手心直热到心底。季授礼低头吃了起来,味道不错,全是伯母用心做出来的。
鱼刺 17(中).
汪主任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很快,医院几次邀请全国各大医院的专家会诊都研究不出什麽好的治疗手段,虚弱的身体就像风中残烛,日夜靠药物挨著。
汪师母自得知真相开始就再没离开过医院,天天守在病床边。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拉著手,絮絮叨叨说些陈年往事,说累了,就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彼此神情安详,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度过人生的最後相守时刻。
那时,两个小辈的年轻人都会默默坐在角落,不忍心去打扰他们,经过大半生岁月洗礼过後沈淀下来的感情让人震撼,又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