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 by 三千界【完结】(3)

2019-04-27  作者|标签:

  。体力的透支和外伤引起的烧热,使他头晕耳鸣,有些听不清前面的怒喝,“父亲大人在发脾气吗?”

  他正替他处理背上的伤口。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间,他的手本来就稳得勉强。想到这已是第三次换药,他

  却左右看不出有何好转,加上他忽然发话,他一分心,终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咬牙倒抽了口气。

  “对、对不起。”他包到一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行礼不成,不行礼也不成。

  “没什么。要不,叫个仆侍来吧。”

  “……”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不。”他脸色比他还白,却异常坚持,“为了安全,上药这种事,不能轻易假手他人。”

  “说来也是。”他扫一眼他的脸色,轻叹了口气,柔和了表情,却因为疼痛而变成抽搐着勾了下唇角,“

  何况,忍者,统统可以称得上专业的草药师。”

  “是。”他想起从小经受的那些训练,以及以往替自己或者同伴处理过的形形色色的伤口,手上稳当了些

  。

  “那么,你知道前面在闹什么吗?”

  ×××

  是他的父亲大人和脾气暴躁的兄长在烦恼修缮防御工事。此处的地势不错,但是附近的树林在刚刚过去的

  战斗被烧光了。如果从更远的地方获取木料,工期漫长,总有敌人中途骚扰捣乱。

  他静静侧倚在榻上,听完他的回禀,合眼小寐了一会,开口道,“信一。”

  “在。”他抬头,正看到他半开的睡意朦胧的眸子中,淡定自信的镇静。

  领了详细的计划,他退出房间。朝前头去的时候,他顺路抬头看看了天空。

  春夜清朗,星空开始变得繁茂。

  他找到了熟悉的北斗。

  这指路的星,和那样的眼神,有着一样的,永远清明的光辉。

  ×××

  珍贵的食用油刷遍大木轮上深深的槽,草绳和木轮在低沉的号子声中吱吱呀呀地转动。从上游砍伐的木材

  ,扎成木排,顺流放下,在河滩上拆散,上面的拉,下面的控制方向,一捆捆吊上峭崖。

  他的父亲看着忙碌的人流,手扶刀柄,长出一口气。

  家臣们除了老资格的几个,不乏投入抢修的。忙碌的擦肩而过中,偶尔投向未来年轻主公的目光,愈发尊

  敬。

  他指点完滑轮组的架设,貌似迎风而立,其实靠在他身上,已经昏昏沉沉睡去,浑然不知随征的医师,由

  于自己毫无血色的脸色,挨了一顿好训。

  他,则在他父亲的随意一眼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城周护栅,一夜而起。

  新地,牢牢地冠上了他的家族姓氏。

  ×××

  他的父亲留下他治领新地。

  临分别前,他的父亲又来看了他一次。

  他静静守在他身边,见到意外的来客,退到一边,伏身行礼。多年养成的直觉使他感到了惶恐。

  “这是什么?”

  “父亲?”他从养神中睁眼,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尚有些迷糊,“信一阿……”

  “锋利的剑,从来没有多余的负累。”男人拔刀,扔给他,“去,用血重新温热你的武道。”

  他垂视着地面,但是听到的声音,足够他了解其中严酷的意味。卸下武器,解开上衣,他做了自己的身份

  该做的一切,等候命运的降临,没有抬头看他。

  他下榻,走到他面前,举刀。

  “父亲大人……”

  “你心软了?”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会在儿子之前过世……”

  “彦定!”

  “一般人的一般情况,大致上是这样的。”他的嗓音依旧平静,带着十四岁的年纪不该有的沧桑,“但是

  他很有机会可以活得比我常久。”

  “你想说什么?”

  “姓氏的荣耀在太阳升起到落下的白天里属于整个家族,父亲。”他沿刀身抹了把锋刃,“而黑夜中,对

  于足木,并非彦定而言,您确定,您不能容许他保留任何拥有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你该娶个侧妾。”如果正妻不讨欢心的话。反正,迟早也是要娶的。

  “父亲,白菜不可能成为鱼。”

  “鱼?”男人听到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直接的坦白,一愣,转头,目光正落在他的孩子挺拔的身姿上。将他

  握刀双手的沉稳和眼神的镇定锐利收入眼底,男人忽然明白,那个毫不起眼的人,对他的儿子而言,与其

  说是累赘,不如说是鞘,是锋利的刀剑休息和保养的所在。几十年的识人经验使他很快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既然已经安心,他便对这鞘生了些好奇。大步走到跪在一旁的他面前,端详了他一会,男人忽然莫名其

  妙觉得恼火,“这个?”

  “父亲……”他恭敬地把刀双手奉还给自己的父亲,踟蹰了一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鱼的鲜美是用来

  品尝的……我在晚上的黑屋子里看不清楚。”

  “……混蛋!”咤叱四方的大名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潜意识中对于自己儿子的骄傲,使得他不能认同这

  样的口味——就算喜欢男人,起码也应该喜欢优秀的武士或者大名的公子吧!——但儿子的坦率和一贯的

  务实作风又使得他无刺可挑,于是无名怒火顿时暴涨,忽然想起曾经的旧事,待喷发的火山有了出口,“

  彦俊那个混蛋小子!在你五岁的时候带你去那种地方!混蛋!!他是这样做哥哥的吗?!有本事他呆在京

  都学习茶道不要回来!”

  他目送自己的父亲重重合上拉门,怒气冲冲朝前面去了,缩缩脖子,看看他。

  他依旧垂头看着地面,尚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他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移身过去,替他理好衣物,“我说过,你不需要操心这些。”

  他不安地任他整理,而后躬身谢恩。不知为何,在做完十分符合身份的事后,他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脸

  颊上亲了一下。

  他接了那个颤抖的,因为后怕而尚有些凉的吻,拿指尖摸摸自己被吻了的地方,忽然间眉眼弯弯地笑开,

  而后搂住他,“你拿什么谢我呢?”

  “……”他开始伤脑筋。

  五 夜林

  他感到有些困惑。

  日日跟着他,几乎形影不离,他清楚,他每日三分之一时间用来睡觉。是香甜而深沉的好眠——如果不考

  虑睡相的话。

  十五岁的人,这般,应该的。

  但,他真的十五岁吗?

  他以一种鲜少有错,却又不张扬的方式处理着管制新地的大小事务。从农民耕作的用水,到麾下家臣的武

  道。从异乡的传教士,到本地城防的改进。

  这样的他,怎么看,也不像十五的样子。

  他的父亲留他在此,信赖重用之外,一则因为他外伤未愈,不宜长途跋涉;二则,也有拿新地给他试展手

  脚的意思。此处新地并非重城,不比老本,可换一种方式而言,若是有所错失,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

  他抬头望向院中的柿树。小红灯笼一个个,压弯了枝条。深秋了。在春天受到战火**的土地,现在已经

  看不出曾经的凌乱和颓败。比起去年,街上更加繁荣,不大的贸易区甚至有些拥挤。

  侍女端上供客人享用的食物,守在对面的忍者一一验过。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边恪守职责,一边专注听着屋内他的声音。

  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现今,他却忽然觉得惶恐了。

  因为无法参透的陌生,因为他的太过优异。

  他没有瞒他,所以他比别人清楚明白。而正因为他清楚明白,他才惶惑不安。

  “信一。”他偷得半日闲,在看落日。

  “在。”他自然陪他看。

  “你怎么了,因为秋天到了,所以开始忧郁了吗?”

  “……”忧郁?

  “嗯?”他稍扬声催问了句。

  “茶具……”质地不好,而且旧了。他的目光落到他面前的瓷器上,有两个杯子因为年初的混乱而略有缺

  损,“要换一套吗?”

  拜新的领主所赐,今年卖瓷器的也比往常多,应该能挑到不少好的。

  “茶具是用来盛茶的。”他看了他一会,沏了一杯推到他面前,“你很在乎杯子的颜色吗?”

  “用来招待客人的那样的比较好。”他没有发觉自己出乎异常的别扭,以往,他从来不会尝试和他唱反调

  。

  “信一……”他静默着注视他半晌,轻笑起来,“原本,的确想趁着什么闲暇的时候,去街上看看的。瓷

  器和丝绸,或者别的什么,也该为母亲大人挑选生辰礼物了。现在,我不敢去了。”

  “……”为什么?

  “有人怀疑自己会被人嫌弃。”他垂眼,凑近他,逼着他一点点往后倒,“多疑又别扭的家伙……该怎么

  办好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因为看不到他碎发下的神色,他心中的惶惑扩大,只是一点点往后膝行退去。

  “你……”他终于没法再倾身侧倒,只得拿手支了重心。笑意忽然露出了悲伤,他的语调却出奇的平静,

  “似乎……很希望另一个人来沾染我的身子?”

  他被他简简单单一句问倒,无话可答。

  他等了片刻,骤然起身而去。

  衣袂所及之处,杯茶倾倒,瓷器碎了一地。

  他依旧跪坐在原地。

  落日收走了最后一丝阳光,凉如水的夜色中,远远近近的灯火,隐隐约约照出面前一片破碎狼藉。

  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修习武道,只是开始挑剔食物。

  因为挑剔得实在不算乖戾,仆人之间传开这小小变化后,大多只是觉得,自家的主子终于有了些少年人摸

  样。

  他却清楚,他之前从来不会如此。好几次他想说些什么,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止步。

  秋一日日深去,他上街为母亲挑选了生辰礼物,却不再于偶尔空闲的时候看落日。

  他越来越不安,却也越来越踟蹰。手上收拾碎瓷时划伤的小口子已经脱疤,心中的沉重和哀伤更加作痛溃

  烂。

  那一日,异乡的传教士向他引荐一个新到的同行。他们聊了很久,久到人散时分,月已高挂夜幕中。

  他别过客人,独自在厅中坐了会,这才回去歇息。

  他照旧守着,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终于鼓足勇气,在他走过去之前,伸臂拦住了他。

  他低头看了他半晌,他却一时还说不出话。他暗叹口气,先开了口,“你……”

  却有来报,是非常紧急的消息。

  “主人,夫人病得重了。”

  话语委婉,却改变不了传达的噩耗。

  那是夏秋交替季节的旧疾,往年到了时候小心些,稍事调理便好,今年却异常了。

  他猛然抬头。明白母亲因为不愿他担心而瞒了些时日,抿唇攥拳。

  他退下,急忙准备赶路的事宜。

  虽然从森林之间抄了近路,路途依旧算得上遥远,并且因为偏僻的缘故,沿路没有能够供应足够马匹的村

  镇。这样,即使出发时带了替换的马匹,如果不想累死所有的代步而徒步跋涉,至少需要在中途休息一次

  ,所以他们不得稍住。

  他少有的沉默,稍吃了些东西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着他剩下的食物好一会,起身跟了过去。

  “什么事?”他进门的时候,他正盘坐在榻上,靠着墙,看着灯火出神。

  他没有答话,无声拉上门,行至他身边,而后跪坐下来,他开始小心亲吻他。

  灯在无声中熄灭。

  他以一种虔诚的崇敬和怜惜的心情开始投入此番情事。往日里,他多少有些困扰于如何取悦他。可如今,

  他更想传达自己的体温。扣到手心的五指比自己的细小些,也比自己的凉,他无法再克制自己的心愿。

  “你……”他觉察到了不同。

  “我不会忽然死去的。”

  他默然了片刻,不再直挺着背脊盘坐。合了眼,向前拥了他,额头抵上他,他低低问了一句,“说定了?

  ”

  “嗯。”他的唇落在他颈动脉上,一样温热的皮肤,“绝不会。”

  所以,要更努力地学习武道,学习忍术,学习保护自己的一切办法。

  或许因为母亲的事,或许因为得到了承诺,他在慢慢温热起来的喘息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把你捆

  在自己身边……我……”

  “……后悔……了?”他顿住。

  “没有。”他叹口气,“别问废话。”

  “不是一直知道的么……我愿意的。”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稍犹豫了下,低头一点点将他性器的含入口

  中。

  “信一!”他愕然,“混蛋……我只是……谁叫你勉强做这种事!”

  他开了头才发觉有些事不像想想那么简单,也不是下了决定之后,第一次就能做好的。加上他的质问,他

  要答话也不成,进退不得。

  “你这家伙……”他无奈顶透,轻推他起身,就过去,捉了他,交互了吻。

  他手足无措了一会,然后被他的纠缠吸吮夺了神智,半逃避半甘愿地抛开了刚刚笨拙的出丑。

  秋日夜晚的森林,带了哀伤,却温柔宜人。

  他把他一寸寸捂得暖了,也在这其中一点点坚定下来。或许他们差得太多,但,只要他们离得很近,贴得

  很紧,就好了。

  六 继者

  夫人走得很安心。

  宠爱她的丈夫,和优秀的儿子都在身边,连数年不见的哥哥都从领地过来送她,虽然最终被旧伤带走了生

  命,略略遗憾之外,没有什么懊恼不安。

  三个男人都没有哭。

  他却感到不安。因为他的沉默冷然。好几次,他注意到他看向他父亲和舅舅的眼神略露嘲讽。

  孝期之中,他陪着他坐在夫人旧园的廊下,看秋叶一片片铺满地面。

  他间或和他说几句话,大多时候只是沉默。

  偶尔有随风飘落到他身上的,他总忍不住,替他无声拿掉了。

  而后,有族中的长老传信,吩咐他回村中一趟。

  他从悠长的发愣中回神,点点头,带着几分了然,道,“按你的心意去做,没有别的什么要担忧的。”

  他虽然意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快去快回——他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故人秋地久久枯坐。

  记下了他的话,他便退下了。

  “信一。”他的师傅,兼三叔背对着他,在家族灵位前静坐,难得地唤了他的名而省略了他的姓。

  头发开始花白的上忍看像暮色降临的天空,叹息道,“你来了。”

  他被要求以自己的忠诚和家族的命运起誓,永远恪守忍者的准则。

  “如果你有背,而你已经死去,则不幸将在你的主人身上应验。”平静的中年男人加了句。

  “是。”他的心沉了沉,但是不得不应誓。

  “那么,信一,进去吧。”

  他听命进了里屋,赫然发现族中的上忍们都在。

  “从今天起,你便是芥川的主人。”开口的是族长。

  他震惊非常,但是如此严肃的场合他无权过问为什么,更无权拒绝。

  直到众人散去,他留下来接受师傅的指点。

  “师傅也要去吗?”

  “和青木流的高手一起。”他的师傅擦拭着手中武器,“後叁州的对手,不是简单的对手。”

  他静坐,沉默。

  “信一。”他的师傅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被拉开,一个女子闯了进来。

  “父亲,真的要将芥川托付给他?”

  “或者说——”面容严峻的男人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盯住他的反应,“是托付给他的主人。”

  话音落下,一室默然。

  如此的境况虽多少让人难堪,他倒没有太多尴尬,心里依旧平静。

  他知道将芥川流在这乱世之中保存,乃至光大,并不那么容易。

  但奇异的,他并不担心,只是连夜赶路下山。

  行至半路,身后传来脚步声,“为什么?”

  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我们不需要懂。”

  而后继续行路。

  下一刻,手里刀朝后漫撒之间,他已经翻滚到一边,隐入草木之中。

  “不可能!”她的偷袭落空,惊讶而不甘,“你从来……”

  “我从来都比不过你。”他替她说完整,想起了他教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实上,现在和她对决,他也

  没有任何把握。

  当初……他其实也没做到他教导他的要求。每一次他亲自突袭,他都没法很好地躲开。

  这种情况以少年主人的无奈放弃而告终。

  “我不明白。”她冷冷道,“你不可能为他生下儿子,一旦他的正妻生下具有继承资格的男孩,加上随着

  年岁的增长所必然娶过门的侧妾,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厌倦你?将家族的命运系在一个男宠的身上,父亲他

  们的决定太可笑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只是扔下解除手里刀所粹混毒的药丸,而后径自下了山。

  景惠的疑问,也是他的疑问。

  但,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他懊恼自己的暂离。

  他喝了太多酒,面色绯红了两片,眼睛里水汽迷离。

  “你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早去么……”

  他摇摇头。

  “父亲,和舅舅……”他嗤嗤讽笑,猛然起身,“都一样,都在为难母亲!”

  他稳住他,却被他带倒了。

  “舅舅嫁母亲过来,安排了,好多,好多好多……忠、心、耿、耿、的武士……”他歪歪倒倒,一记手刀

  狠狠砍上桌子,矮几应声而裂。

  他慌慌把他抱离桌边,避开遍地的碎瓷,一边却忍不住有些开心得意——醉了的人,倒依旧没有向他袭来

  。

  “父亲对母亲好……可他发兵……利用母亲,呵,母亲的武士……不对,舅舅的武士……传了假的情报…

  …”他跌跌撞撞走向浴池,他只好跟着下去,“舅舅败了……”

  “……母亲的伤,什么借口……那是刀伤!”他狠狠揪着他领子,“刀伤!两道刀伤!父亲和舅舅,一人

  一……唔!”

  他情急之下堵了他的唇。

  他开始挣扎,而后演变成了撕扯。

  他任由他动作,只是小心护着他,免得他伤了自己,也不让他再大声喊出什么——有些事,即使是他,也

  得忌讳一些。

  他很鲁莽,凭着本能,直接进入了他。

  他在剧烈的不适和疼痛中庆幸和担忧。庆幸是因为浴池的水多少减轻了伤势,如此隐瞒起来也容易些。担

  忧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他醉过,也就不知道,明天,醉醒的他,会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如果记得……

  他其实,说不清希望他记得,还是害怕他记得。

  七 盛开

  次日他直到下午才起身。洗漱过后,他按着因宿醉而作痛的额头,畏惧地看着他端上来的晚餐中,那小小

  一瓶清酒。

  “明明是米甜甜的……”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他记得还是不记得,安心之余心酸,心酸之余窃喜,窃喜之余,看着他少有的迷惘神

  色,不禁暗自好笑。于是移身到他后面,替他按拿穴道。

  他微微愣了愣,舒服地叹了口气,不再追究让人困扰的问题。

  外面有仆人来报,说是他的舅舅今日早上启程回去了。

  他看他用得正好,不由恼那个仆人,这般的时候,禀告这般的事,只怕……

  他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发怒。待到那个仆人退下,他又吃了会,忽然道,“信一。”

  “在。”

  “舅舅自从当年伤了母亲之后,一直没有再来看过他的亲生妹妹。无论父亲还是娘家,也都不允许母亲回

  去探看……如今,没有人能够再阻止父亲大人和舅舅之间的纷争了。”

  他无言,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端庄美丽的夫人,温和高贵的笑容下,有如此多的不幸和曲折。

  “如果他们对决……”他看向客厅,那里有已故女子最爱的一盆插花。花是干花,干燥的工艺还是他在新

  地寻访而来的,“只怕两家必然灭亡一家。”

  他从背后拥紧他。怀里的人夹在两个姓氏之间,为难之外,根本没有快活的可能。别人或许以为这个少年

  武道扎实精湛,手段干净利落,堪称铁血。他却知道,他也有很柔软的地方。

  很柔软。

  现在,抱在臂弯之间的人,一如在自己怀里喘息的那些夜晚中一般,柔软而脆弱。

  “所以——”他微微仰头,“我来吧。”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的意思,却因此而感到致命的悲伤。

  “我来成为长野的主人。”他仿佛说着十分简单的事,“这样,父亲和舅舅,可以安享余年。”

  他没有说话,只是箍紧了手臂。

  不管他选什么,他会一直跟随的。

  “信一。”

  “嗯?”

  “芥川流的刀法和暗器,也该有所突破了。”

  “但……”家传的武艺不能外流。

  “不是那些。”

  “可……”他的武艺按规矩也不能传给身为忍者的自己。

  “是你的。”他扭头吻他,“我说了,是你的。”

  “是。”他忽然间恍然自己为何从未担心。自己是他的,芥川是自己的,也便是他的。而他的东西,他从

  来都照顾得很好。

  这一点,从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身为三岁小儿的马,对他而言,属于母亲过世后少有的幸福。

  ——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呢。

  灼热的吻之间,想法简单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回想,然后在怀里的人掀起的癫狂中**,忘记了所有一切。

  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方式开始为父亲兼并周围的势力,伴随着同样愈加勤苛的习武。

  他自然不会幸免。刀法精进的同时,他却感到担忧。很多次,他不着痕迹地平息了他的索欢。

  那些夜里,忍耐着身体的热度,看着身边闹了一会便乏累得沉沉睡去的人,他的心疼,无以复加。

  他几乎以一种燃烧生命的方式进行着这一切。

  他想减缓他的疯狂,却无从着手。于是,唯一能选择的,只剩下小心的照顾,和紧紧跟随。

  他投人所好打开家族的关系,他筹备金钱改善刀具,甚至弄到了大批新的武器——火枪,他教导和训练手

  下的武士以不同的作战阵形和方式。

  纷杂和忙乱在一年多后有了结果。

  周边的土地得到了统一,唯一剩下的大名递书臣服,从此成他的一员武士。他的家族姓氏,在这乱世中,

  变得举足轻重。

  芥川流则因为所追随的主人的逐步强大和家族武艺的进步,度过了宿怨导致的仇杀,幸存下来。

  而后,是迁都,是整顿。

  出乎他和他父亲的意料,他的舅舅在他们搬走后,常常去妹妹的故居小住。

  那天他忽然策马回旧居。

  却是去拜见了师傅。

  “多年前阴差阳错没有剖腹,如今人老,徇死的勇气自然更少。”他下山,远眺母亲少女时的故居,而后

  道。

  他跟着看向那成片的樱花,然后在绚丽的花树间看到了灰白头发,黑衣白刃的武士。

  武士的一边,风韵犹存的和服女子,捏扇柔笑。

  “舅舅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找到击败父亲家族的可能,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接受了失败的结局,只是有个早晚

  的问题。另外,由我来宣布这个结局,比起父亲,更能为他所接受。”

  “所以,条件才到了同意。”

  “是的。”

  “夫人故居的樱花真灿烂。”他在他表面的喜悦和松懈中感到了悲伤和无奈,于是挑开话题。

  “嗯。”他淡淡一笑,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春晚了,樱花也快落了。”

  他握紧手中的刀柄。

  无论盛开还是落去,他都会伴随他。

  八 落下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很快便应验了。

  那是两年不到之后的秋冬交接之季。他回父亲的府邸接受成年礼,一行十几人在海边的新地遇伏。

  “发号!”他提醒他。

  “没用。”他回答。

  他略略一想,全身骤然冰冷。

  行程原本是保密的。也就是说,是他的家族中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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