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褐发青年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半坐在床铺上,无神的双眼呆愣愣地看着窗外一片明媚的春景,病态的白色肌肤几乎要呈现半透明色,让旁人看去,他整个人似乎要化作一摊雪水消融在这暖阳里。
即便他已经对虚说出了自己的愿望,然而就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那完全是天方夜谭。虽然侥幸的在与浪人一战后没有化作灰烬,但身体仍然每况愈下。
虚倒是乐此不疲地每天为他熬药,还拿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药方。他还说:“多亏了总司你,我发现自己也许还有当大夫的天分。”
月灰色头发的青年在微笑的同时,温柔的表情里一如既往地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悲伤。
总司无奈:“你就不怕感染上我的病?”
对方歪歪头装无辜,什么也没回答。
养病的这段时间他想方设法从胧那里套过话,得知现在的时间和身处的地点,以及当前这个国家的局势,竟与自己先前的认知完全对不上号。
比如说,现任的将军大人虽然在那里,但名字却与原本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将军大人还有别名?)
况且最重要的是时间,这个时间的他根本就还没有出生,而现在自己却……
(这究竟是……)
“咳咳……咳咳咳咳……”
“又咳血了吗,冲田先生。”
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在门口,总司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是呀,哥哥我老啦,真羡慕你们男孩子,身强体壮的。”他微不可见地捏了捏手,掌心的咳血像朵争着开放的花。
胧毫不留情地把毛巾砸到对方脸上,“老师说了,你要少说话。”
总司笑脸吟吟地把毛巾从脸上拽下来,慢悠悠地擦了擦手和嘴角,“虚先生如果知道你这样虐待病人,会生气的哦。”
“好吧好吧,我知道管不住你的嘴,”胧自暴自弃地放下端盘,盘腿坐下来,把端盘里的汤药递给对方,顺手接过沾血的毛巾,然后沉声命令道,“喝了。”
总司清楚男孩不好惹,于是乖乖地端起碗,一边吹气一边用调羹轻轻搅拌,再轻啄一口,咂咂嘴,满脸苦色。
“对了,虚先生呢?”总司赶紧提出话题,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老师他外出执行任务了。”
“哦?”
见对方一脸迷惑,胧换上了一副微妙的表情,“你不知道?老师他可是天道众直属暗杀部队——天照院奈落的首领啊。”
面对小孩子,总司总有用不完的好脾气,“那,天道众又是什么呢?”
“是幕府的杀人兵团。”胧干巴巴地介绍道。很明显,他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很快就回到正题,“赶紧把药喝了。”
“好的好的~”知道逃不过,总司在心里不停地默念良药苦口,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呜哇,果然还是好苦。”
见对方脸上表情皱成了一团,胧不忍心地递过去一杯茶,总司在接过后毫不犹豫地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喝完了茶,脑子清醒过来,他突然想到,在跟随近藤先生为幕府办事的那段时间,他从未听说过天道众这个杀人组织。
“该不会是像戏本子上说的那样,到了别的世界吧……”
“什么?”一脸懵逼的胧。
“什~么也没有啦。”嬉皮笑脸的总司。
☆
晚上胧给总司送汤药和晚膳的时候,虚仍然没有回来。
在总司提出疑问后,胧倒是丝毫不担心。
“做任务嘛,三四天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暗杀吗?”
“……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胧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总司。
【一旦违背了原则,那我一定会死去。 】
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认真的表情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更何况,虚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违背自己说过的话。
总司这样想着,抬头的时候,看到胧与自己对视。
男孩单薄的身体套在宽大的衣服里,跪坐的姿势标准得过分。不如说,他是在强迫自己把最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
“老师说过,”男孩哽咽,颤抖的瞳孔和攥紧的拳头显示出主人此时内心的动摇,“……他想把手上的血腥洗干净。”
总司下意识接了下去:“所以,他怎么会再去杀人呢?”
话一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打破这沉默的,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陌生人。
“天照院奈落全员紧急集合!”
来人身穿与虚和胧一模一样的服装,白色和服外加一件黑色的外套,斗笠y-in影下的双眼发出恶狠狠的凶光。
“你们两个,特别是床铺上的,赶紧换好衣服到总部集合!严禁离席!就算是爬也要给我过去!”
总司见对方转眼又消失在原地,一时发愣。“……我?”目光转向身边的胧寻求援助,“为什么我会变成你们组织的一员?”
“否则你以为你是以怎样的身份留在天照院奈落首领的身边这么久?”胧白了他一眼,然后正色道,“总之现在紧急集合,可能是老师有事情要宣布,去看看就知道了。”
总司没出声。
胧瞬间反应过来,立马皱起了眉头:“你的身体……”
总司抿了抿唇,神情痛苦。没人知道他此时有多么痛恨自己。又一次,是的,又一次,这该死的身体又在拖累自己,继近藤先生之后,这回又是救了自己的虚先生吗?
但他这回,不会再屈服了。
总司微微露出苦笑:“没关系的,这副身体,还留有那么一点儿可以利用的力量。”
“可是你的病已经……好吧。”胧终于被对方坚决的眼神打败,从衣橱里翻出一件与自己身上的这件款式相同的衣服后给对方换上。
总司换完衣服,从右手边床铺下掏出一把太刀来,然后用太刀抵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然而仅仅是这么一步动作已经让他的额头流下了冷汗。
胧赶紧扶住他,心疼地说:“真是奇怪,明明老师已经把你救回来了,为什么还不给你他的血呢?”
“什么血?”总司虚弱地问,“这和他的不死之身有关联吗?”
“看来老师有告诉过你一点儿,”胧扫了他一眼,“我是在濒死的时候被老师用血救回来的,老师是不死之身,他的血,是不死之血。”
总司觉得这设定有点像他那个世界里的鬼和稀释了的鬼的血——也就是后来的变若水。但如果虚把他的血给他的话,估计肺痨也好不了……倒也不一定?那可是纯粹的不死之血啊……
(可是,我真的想要不死吗?)
比起永恒的生命,也许他更想要的,是化作夜空短暂的花火。
他曾对虚所说的愿望,也许已经无法实现,但至少在当下,他希望自己所重视的人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
“首领失踪了!”
“放弃暗杀任务,引导目标逃跑,有诸多疑点浮现出来,但他却在调查会前夕失踪了。”
“众所周知,叛逃者必须受到御法度处置!”
“大家谨记这一点,用心搜索!”
“是!”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气势汹汹地起身离开了,原地只剩下胧和总司。
“虚先生果真厉害呢。”总司笑眯眯地说完,紧接着弯下腰捂住嘴,拼命咳嗽起来。
胧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巾帕被血染红,顿时慌乱起来,“冲田先生……”
灰暗的屋子里,烛焰微弱地晃动着,被投到墙上的人影高大却脆弱无比,一旦有风吹进屋子,影子立刻痛苦地扭曲起来。
总司立马抬起头,忽明忽暗的脸上是不容置否的表情,“我们一起,去投奔虚先生吧。”
“好,”胧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我们一起。”
☆
胧扶着总司,虽然急迫,却无法快速前进,而总司大口大口喘着气,时不时地咳血,脸色更加苍白。
突然,总司停下不动了。
“怎么了?需要休息吗?”胧询问对方,“那好,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总司拦住对方正准备卸下包裹的手,“不是啦,我想起来有重要的东西忘记拿了,胧你先走,我很快就会赶上。”
男孩皱眉,“可你现在回去的话……”
“放心啦!”总司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反正我现在是天照院奈落的一员,只要没有表现出叛逃的欲望,他们也不会拿我怎样吧。”
似乎是觉得对方说的也有道理,胧点点头,“那好,我现在朝南边走,你一会儿朝着这个方向找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