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树上_易中天【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易中天

  这些情况当然没人知道。因此,听说高步诚要退,要把会长让给葫芦瓜当,就大感意外。整个会场,都在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步诚见大家这样,就有些欣慰。毕竟高兴学姓高,不姓葫,大家还是把自己看作高兴学的创始人,高兴学学会的当然会长。于是便扫了葫芦瓜一眼。葫芦瓜误解了高步诚的意思,就连忙说我们推举高先生担任学会的名誉会长。话一说完,就又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抢班夺权,迫不及待地要登上会长宝座吗?这司马昭之心,不也太露骨了吗?就恨自己沉不住气。主席台上其他常务理事,也十分不满。因为就算高步诚不当会长,新会长也不一定就该葫芦瓜当,其他人也都有资格。难道这会长职务是哪个人的私产,可以由着你们私相授受?难道这梁山泊便是你的?就算是,你葫芦瓜也不能这么说话,得说我葫芦瓜何德何能,哪能担此重任,学会还是得由高先生来领导等等。何况推举高先生担任学会的名誉会长,事先也没有和大家商量过。这葫芦瓜还没当会长呢,就这么专横跋扈刚愎霸道,当上以后还得了?就各自拿定主意,偏不投葫芦瓜的票!

  第47节:高高的树上(47)

  高步诚也不领情,说名誉会长我也不当,要退就彻底退下来。不过,我虽然不是会长了,还是会员。学问还要做,学会的事也还是要管。现在就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就是现在社会上有些流言蜚语,说我们高兴学是扯淡。所有的研究课题,都是假问题;所有的研究成果,也都是伪科学。整个就是一个学术泡沫,是一个大泡泡。

  会场上立马就炸了营,代表们群情激愤,纷纷叫道,谁说的,谁说的!

  高步诚敲了敲话筒,让大家安静下来,说,甭管是谁说的,反正是别有用心!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我们高兴学不但不是泡沫,而且是文理科相通、产学研相结合做得最好的。请问,有哪种社会科学有高科技产品呢?我们就有!我们有高兴胶囊!高兴胶囊不但有很好的社会效益,让人民群众心情舒畅,而且有很好的经济效益,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吗?高兴胶囊的成功,就证明高兴学是真理!

  这时,坐在旁边的女副会长丝棉突然双手捂住脸,呜的一声哭了。

  二十

  在大家的印象中,丝棉是个性格内向的人。

  丝棉是研究女性高兴学的。但是,和一般女权主义者不同,丝棉的性格并不开朗,思想也不解放,从来就是不苟言笑,更讳言性事。这就使许多人大惑不解。不谈性,怎么研究女性问题?却也拿她没办法。就连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当着丝棉的面,也不敢讲huáng段子。因此,见丝棉在大庭广众之中突然哭了起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高步诚和篾片忙问,小丝,怎么了?

  丝棉说,高兴胶囊不是好东西。又看了第六副会长黑木一眼,满脸绯红。

  篾片就有点明白了。

  原来,昨晚,丝棉和黑木都吃了高兴胶囊,高兴过了。当然,他们吃的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是篾片送给常务理事的特制品,分男用女用。里面添加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男的吃了想事,女的吃了开窍。篾片用它做礼品,搞公关,几乎没有搞不掂的。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篾片给每个常务理事也都送了一份,丝棉和黑木当然也有。丝棉是一个事业心特别qiáng也特别有学问的女人。因为有事业心,因为有学问,生活中的乐趣就比较少,也不怎么在意。她丈夫就有意见,就和她闹离婚。离婚也不怕。丝棉才不会像那些没文化的女人一样大吵大闹呐!离婚有什么关系,离婚又有什么了不起!离了婚更好,更有时间搞事业做学问。因此,丝棉年纪轻轻(四十左右),就当了第四副会长,排名还在黑木前面(黑木排第六)。黑木也是个有事业心有学问的人,所以年过不惑还尚未婚娶,只和几个女人做过露水夫妻,偶然泡泡小姐,基本上处于性饥渴状态。这两个,算是高兴学学会的孤男寡女,大家都有意把他们凑成一对。但两人地处南北,难得一见,开会时又都严肃拘谨,就没凑成。直到这次开会,闲谈中问起,还都是单身,两个就有了点意思。谈起学问,也投机。于是晚饭之后,丝棉就请黑木到房间里坐坐。

  第48节:高高的树上(48)

  常务理事住的都是套间,两个就先在客厅里说话。

  丝棉说,最近,我很有些困惑。

  黑木问,什么困惑?

  丝棉说,我越是研究高兴学,就越是弄不清什么是高兴。原先,我还经常有高兴的时候。自从研究高兴学以后,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黑木说,这有什么!搞美学的人,都美吗?搞伦理学的,都道德吗?搞教育学的,都有教养吗?搞心理学的,心理都正常吗?学问嘛,就不是生活。如果学问就是生活,哪还要学问gān什么?所以,研究高兴的人不高兴,是正常的。太高兴,反倒不正常。高兴学,就是要让人不再知道什么是高兴。不知道,才要问,才要学!又学又问,不就是学问?

  丝棉扑哧一声就笑了,说,诡辩!

  黑木却一本正经,说,君子非好辩也,不得已也!

  丝棉见他如此雄辩,便顿起爱慕之心,就娇嗔地说,不高兴也不好嘛!是不是?不高兴又有什么好呢?

  黑木说,不高兴,就会想方设法高兴呀!穷则思变么!

  丝棉又撒娇说,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高兴高兴?

  黑木说,怎么没有,吃药嘛!

  丝棉问,吃什么药?

  黑木说,高兴胶囊呀!

  丝棉红着脸说,我可没吃过。

  黑木说,我也没吃过。

  丝棉说,要不试试?

  黑木说,那就试试。

  两个就吃高兴胶囊。篾片送的是特制品呀,当然立竿见影。丝棉和黑木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而且高兴了整整一夜。早上起chuáng的时候,丝棉还抓住黑木不放,说还要还要,害得黑木坐在主席台上一个劲地直打哈欠。

  篾片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问丝棉:你说高兴胶囊不是好东西,你吃了没有?

  丝棉说,吃了。

  篾片又问,高兴不?

  丝棉点点头,说,高兴。说完,竟咯咯咯咯笑了起来。台下代表见状,便都明白了几分,纷纷jiāo头接耳。

  篾片就高兴地说,你这就是乐极生悲了,不能怪我的胶囊。

  丝棉说,谁怪你了?又看了黑木一眼。

  篾片就说,你是怕只能高兴一回,不能长久高兴,是不是?

  丝棉说,嗯。

  篾片没想到会有如此宣传效果,也很高兴,就说,不要紧,我保证长期供应,包括你要的一切(说这话时也看了黑木一眼)。又对大家说,散会以后,每位代表都将得到我们公司的一份礼品——特制高兴胶囊。

  大家都鼓掌。

  黑木又打了一个哈欠。

  掌声中,有两个陌生人走上了主席台。刚才大家只顾高兴了,就没注意这两个陌生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人一直走到篾片跟前,其中一个问,你是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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