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谅不由惊叹,这天底下,还有让三殿下这般挂心的人。
吴子谅也不多问,只是顺着话接了句:
“能得三殿下青眼,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不知是怎生妙人儿。”
虽是句恭维话,却也真心实意。
三殿下笑了笑,无所谓道:
“我不过是想讨他欢心罢了。”
“本来便没什么牵连,若再不尽心些,最后便什么都不剩了。”
吴子谅不由讶然:
“这姑娘眼神也忒不济,若三殿下这般都不动心,也不知到底要什么样的。”
三殿下笑意更深,却有些失神:
“他喜欢鲜衣怒马,一身骄矜的少年郎。心心念念都是他,自然挽留不住。”
吴子谅替三殿下打抱不平,颇为不解道:
“鲜衣怒马,怎么比得上殿下的温润如玉?”
“一身骄矜,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三殿下抬起头,深深望过来,目光灼灼,看得吴子谅心下一惊:
“那你便替我问问他,三年过后,海棠依旧,他可愿意稍稍驻足,分一点喜欢?”
三殿下的目光摄人心魄,面皮却早已滚烫。
红云腾腾,仙气飘飘。
再说不下去了。
吴子谅心下恍然,不由得一惊,怔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殿下喜欢这人……
忒混账。
那年吴子谅实在没了法子,受不住三殿下的盛情。觉得挡刀这事儿,也该翻篇了。
可殿下不点头,谁能拦得住?
吴子谅想来想去,正好一天三殿下邀他下棋,便去了。
几局下来,已是夜深。最后一局,双方久战不下,战事胶着。
吴子谅忽然开口道:
“殿下衣衫雅致,这袖口暗纹,瞧着很是不同。”
三殿下一心在棋局上,听到这句,笑了笑,也没太在意,只是一如往常关怀,随口回道:
“也为什么特别,就是寻常的海棠花纹。你若喜欢,赶明儿让府里赶制几件,给你送过去。”
吴子谅也没像往常一样推辞,只是应了句:
“也好,我喜欢旁的花,那顺便帮我改个花纹罢。”
三殿下难得分了一丝心,抬头望向吴子谅:
但凡送些物件,这人成日变得法儿的推拒。难得今日肯好好收下,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丝欢喜。
三殿下轻咳一声,道:
“不知子谅喜欢何种?不妨先告诉了我,平日也能多给你留意些。”
吴子谅眼睛含笑,轻声道:
“梨花。”
三殿下点点头,赞赏道:
“有诗言‘月胧胧,一树梨花细雨中’,这景果然是美的。”
吴子谅笑意更深,道:
“殿下博学,今夜你我二人对弈,有一句前人所作,刚好应景。”
三殿下颇好文墨,当下起了兴致,欢欢喜喜取来纸笔,对吴子谅笑道:
“且让我猜猜,看看我与子谅是否想到了一处去。”
吴子谅笑了笑:
“殿下请。”
两人便各自写了起来,三殿下刚落笔,吴子谅也写成了。
三殿下默的,是自小颇为喜爱的一句:
海棠开,春已半,桃李又如许。一朵梨花,院落阑干雨。
若言海棠和梨花,这句意境确是上乘。
吴子谅看完,笑了笑:
“殿下果然好文采。在下这句,恐污了殿下的眼,还是不看为好。”
三殿下哪里肯听,几番恳切,最终拿到了手里。
待一看,只觉得面皮发烫,天旋地转。
这字是极好的,笔力矫若惊龙,一派大家风范。
可这诗……
让人怎么念出口?
三殿下面色潮红,吴子谅伸手落了一子,温声提醒道:
“殿下,该你了。”
三殿下精于棋道,生平头一次,输了。
此后三殿下再没往吴子谅屋子里送过东西。
因为隔天暗卫来报,这才知道人已经连夜走了。
吴子谅屋里摆的满满当当,都是从前自己送的。
名画珍宝,古玩玉器,什么都没带去。
只桌上留书一封:
殿下盛情,子谅万不敢受,不得已出此下策。愧疚难安。
昨夜多有得罪,唐突了殿下,万死难辞其咎。有道是君子不可以欺方,若能再相逢,必亲自向殿下请罪。
子谅亲笔
后来三殿下的行宫中,忽然一夜之间,种了满园的梨花。
众人皆以为,三殿下素来雅致,古诗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想必是为了这番景致。不由得一番称赞。
无人知晓,殿下屋旁的梨树下,埋了一瓷瓶,封了口。连同那人的揶揄笑意,星点温柔,一并藏了。
里面放了一句:
一树梨花压海棠。
吴子谅回过神来,半晌,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一回头,人已走了,只瞧见个背影,和怒摔的衣袖。